第十二章 银杏（2 / 2）

“叶千林。”

“叶千林，你刚刚说你就一个人是吧？”

“呃，对。”

“好了，希望你每个月不要拖欠房租。”女人把一张纸递给叶千林，叶千林看了看上面的数字，掂量了下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

还好，口袋里的钱足够撑一段时间。

“中午了，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叶千林老老实实回答。

“跟我来吧，第一顿饭我请你。”女人说着就走出门去，叶千林本想拒绝，但是女人走得很快，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只好抱着秋厘跟了上去，追着跑了几步，叶千林问道：“阿姨，我该怎么称呼您？”

前面的女人吐出了一团烟雾，声音有些慵懒，像是在自言自语：“阿姨……啧，居然真的到了这个年纪……喂，你觉得叫我房东姐姐怎么样？”

“姐姐？阿……不是，请问您多大年纪呢？”

“还真是纯真无邪的少年声音啊……没人教过你不能随便问女性的年纪吗？”女人似乎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对不起，我……我只是觉得还是叫阿姨合适一些……”

“要不你叫我妈吧。”女人一只手覆在额头说道。

“啊？”

女人带着叶千林出了院子，又来到了小卖铺的麻将桌前，小卖铺的旁边是一家面馆，面馆里此时没有客人，一个男人单手撑着下巴坐在一张桌子前，看见女人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走过来，他立马站了起来，脸上笑呵呵的。

“林志才！来碗面！”女人对这笑脸相迎的男人也没有好脸色，男人口中连连答应，却是偷偷地看了叶千林几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捏着拇指和食指，想拉着女人去一边说话。

“好好好，你先过来，我想问你点事。”

“有什么话直接说！”女人嫌弃地避开了肩膀，男人只得尴尬地搓了搓手说道：“就一句话……”

女人翻了个白眼，还是走了过去，两人在一旁小声地说着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女人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他只是笑却没有避开，好像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女人又走了回来，对叶千林说道：“你就在这吃，平时不想自己做饭也可以来这里吃，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是还算便宜。”

“味道也还可以的。”男人在身后干笑着补充道。

“还愣着干什么，进去煮面。”女人扭头说道，顺手把面钱递了过去。

“都是自己人，还收什么钱啊。”男人忸怩道。

“谁和你自己人。”女人把钱拍在桌子上，对叶千林说：“你自己找位置坐下吧。”

说着走到麻将桌前坐下，随后搓麻将的声音响起，几个女人一边打着麻将一边窃窃私语起来，叶千林耳力很好，能听到一些声音，似乎是房东阿姨问道：“你们三个长舌妇，是不是你们瞎胡闹的？”

“开个玩笑嘛，不过刚刚你们从那边走过来，看起来挺像的，哈哈哈哈哈……”

几个女人的声音又大了起来，混杂着噼里啪啦的麻将声响在街边。

叶千林坐了一会儿，男人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走了出来，轻轻放在叶千林面前，又走到店门口往旁边偷偷望了一眼，接着一屁股坐在叶千林对面，皱着眉头盯着叶千林，上下打量了好一阵子，才一脸严肃认真地问道：“孩子，我有一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以后你来我这吃面我都不收钱。”

叶千林重新坐直身子，也是同样的认真：“老板，该给钱还是得给钱，不过您有什么事就直说，我要是知道一定告诉您。”

男人偏过头一阵酝酿，才回过头来有些艰难的问道：“你……是不是她……那个在乡下……嗯，生的……哈……生的儿子？”

“嗯？”

很快，叶千林就吃完了面，冬天里有热腾腾的东西下肚，那种满足的感觉从胃里一直扩散到全身，暖洋洋的舒服极了，面馆老板拿着一杯热水放在叶千林面前，脸上的笑容别提有多和蔼可亲了。

“来，千林，喝杯水！”

“谢谢林叔！”只是吃了一碗面下来，两人的关系似乎亲近了太多，当然，或许也得力于叶千林并非是几个女人向林志才说的那样，是她在乡下的孩子。

秋厘在地上也埋头吃着一碗面，被叶千林称为林叔的男人看了看那只可爱的小狗，又看了看面前可以称得上落魄模样的叶千林，笑着说道：“千林啊，你一个人也不容易，以后就安心住在这里，吃饭的事就在我这解决，你陆姨虽然性格不好、爱摆脸色、说话刻薄、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但是还是个外冷内热的人，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对了，你才刚来，什么也没准备吧，从这过去不远的马路对面就是超市，日常需求的东西里面都有，你陆姨和你说了吧？我店里反正也没人，等会儿和你一起去，帮你买点东西回来。”

“不用了林叔，我一个人就能行，那个陆……陆姨都和我说了……”叶千林从林叔的口中才知道房东姓陆，只是说起来有些变扭。

“和叔不用客气，你还是孩子，大家又都是邻居，能帮就帮，多大的事啊。”林志才笑着说道。

“真的不用，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助的再找林叔。”

“那成。”男人倒也不再说这事，换了个话题说道：“你说你不读书了，那总得想个办法养活自己，有去处了吗？要是还没有可以先来我这小面馆帮帮忙，虽然没多少钱，但是也能将就生活，等找到了更好的出路，再去也不迟，哈哈……当然，你要是想直接出去找找别的工作也可以，毕竟年轻人还是得有大志向，不能被一时的安定消磨了意志，守着小面馆确实……哈哈哈……”

男人说着说着，自己倒是哈哈地笑了起来，叶千林抬起头来看着男人有些复杂的脸，一时间有几分感动，除了两位爷爷，他没有被人如此周到地关心过，他坐在这小面馆里有一段时间了，还是能看得出来，虽然生意不至于冷清，却也不会火爆到需要多个人手的地步，他能感受到林叔的真情实意，但是总不能让林叔分一份钱出来养一个闲人。

“林叔，我这个样子哪有什么大志向，能养活自己就满足了，不过我也是第一次来城里，还是想多见见世面。”

“也行。”林志才拍了拍面前少年的肩膀，“这才是年轻人的样子，不过你出去也得小心，长得瘦瘦小小的，别被拐了去了。”

随后男人倒是和叶千林说了说附近的几个经常招工的去处，让叶千林有时间自己去看看，正巧店里来了客人，叶千林也就让林叔去忙，自己去超市看看。

这个下午，叶千林从超市买了一些日用品回来，他本就是苦日子过惯了，生活质量要求极低，买的东西也不多，床单被褥自然不会另买，且不说他并不在意睡之前有人睡过的被子，只是重新买就是一笔不小的花销，爷爷剩下的钱本就不多，省着点用总没错。

路过小卖铺门前时，他还是礼貌地和几个打麻将的女人打招呼问好，小卖铺的老板娘也不介意他没在自己店里买东西，还夸这孩子懂礼貌，就这样，叶千林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到傍晚，其实并没有什么要收拾的，房间本身就很简单整洁，只不过是摆放一些生活用品。

晚饭仍是在林叔的面馆解决的，那时生意似乎要比中午好一些，也不仅仅是面食，还卖快餐，林叔说来的多是附近工地的工人，要是只吃面干活没力气，叶千林也帮了一阵子忙，等到客人散的差不多了才回去。

夜上新月，叶千林在房间里推开窗户，室外的寒冷扑面而来，他只觉得夜景一下子清晰了许多，街道上已是冷冷清清，只是偶尔有一两人走过，明亮的路灯照亮了街道，也照进了院子里，夜空中的黑暗也消退了几分，他看见了月牙皎洁，却感受不到月光。

原来，大城市里只有月亮，是没有月光的。

他又看了看漂亮的院子，最终目光落在了院墙边的那棵落光了树叶的银杏树，路灯照亮了院子，却没有照亮这棵银杏树，树的光秃秃的上半截藏在了黑漆漆的夜色中，让人看不清它有多高。

叶千林想到了山谷小屋前那棵不高的银杏，老人无论白天夜晚，都喜欢躺在树下的躺椅上，仰着头看着，不知是在看树，还是在看天。

叶千林记得，在夜风中，银杏叶簌簌而响，闪动着银白月光，仙境也似。

就这样先安定下来了，在一个种着另一棵银杏树的院子里。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