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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也想试试走上去(1 / 1)

高崖冷雾,远海沉风。

今日东海下了雨。

陆二坐在木屋廊檐下,看向不远处那个缩在了自己的草棚里的尤春山。

这个年轻人用了全身家当买了一把木剑,沉浸于美好而少时幻想之中之后,便不得不面对一个很是现实的问题。

那就是没钱吃饭了。

不过毕竟便在溪边。

再加上陆二因为怀疑自己当初的那个决定是否过于儿戏了而有些愧疚,时不时的请他去镇子里吃点东西。

尤春山倒也饿不死。

在这场三月中旬的春雨里,那个年轻人正抱着剑在那里发着呆。

一直到中午的时候,雨水渐渐了一些了,这个年轻人才顶着雨抱着木剑向着木屋跑了过来。

“我大概确实没法修校”

尤春山虽然是这样,但还是很是认真的站在廊下,擦着那柄木剑。

“一点感觉都没有?”

陆二看着尤春山问道。

“没樱”尤春山诚恳的道,“你的那些东西,好像就在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这个年轻人叹了一口气。

“最开始的时候,我也确实幻想过,用了全身家当,买了这样一把剑,然后突然开窍了,唤来一剑光,洗尽半生潦倒。”

尤春山低头看着手里那柄木剑。

“只是事实证明,年幼时候的剑,也有孩童握着,才能挥出剑气来。我们二十多岁了,自己都不会好意思去做这样的事。”

陆二想了想道:“你昨下午不是还在砍路边的花?”

“”

尤春山没想到这都被陆二看见了,脸有些红,争辩道:“我就是试一下顺不顺手。”

二人坐在木屋檐下,看着那些渐渐平息下来的雨水。

陆二想了许久,道:“或者你可以试着先磨剑?不是剑意之道,是从磨剑之中感悟出来的吗?虽然你没法感受到气感,也就没法按照当下通用的法子去蕴养剑意种子。那为什么不从最开始最本源的方法来呢?”

尤春山拿着手里的木剑比划了一下。

“磨剑?这是木的啊。”

陆二也反应了过来。

尤春山倒是有了新的想法。

“刻剑怎么样?”

陆二看着这个年轻人,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你可以试一下。”

尤春山低头看着身前的木剑,又看向了腰间的竹笛,倒是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笛子就一把掰断了。

而后端详着竹笛的断口,挑着某处颇为锋利的地方,转到了顺手的一面。

陆二怔怔的看着尤春山。

“真的有这么果断?”

尤春山点零头,道:“不成功,便成仁,假如我成了,日后人间就会流传着一个很是美妙的故事,在某年某月某日,东海大剑修尤春山破釜沉舟折笛刻剑巴拉巴拉。”

陆二倒是没有什么,只是看着色,拿起伞来,向着细雨镇走去。

“加油。”



顿悟这样的故事,也许换个故事背景,真的会出现。

只是眼下大概有些方夜谭。

陆二黄昏时候回来的时候,尤春山依旧坐在那里,拿着短笛仔细的在木剑上一点点的刻着。

陆二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他正在刻着一个圆不溜秋的东西,好像还带着一片叶子。

“这是什么?萝卜吗?”

陆二诚恳的问道。

“”

尤春山大概有些无语。

过了好一阵,这个年轻人才放下裂子,吹了吹剑上的木屑。

“这是我的头。”

“那片叶子呢?”

“那是剑风里飞着的头发。”

“嗯惟妙惟肖。所以你打算刻什么?”

陆二的话语一点都不真诚。

不过尤春山也没有在意,毕竟能够刻下东西就已经不错了。

“刻一座崖,崖下我在这里握着剑,抬头看着那处高崖。”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陆二默然无语。

大概是下了雨有些冷的原因,这个少年也没有去溪中洗澡,只是蹲在了溪边,拿了块布,擦着身上的汗水。

“我今日帮你在铸剑炉问了一下,本来想让你去帮忙铸剑赚点钱的。”

尤春山抬起头来,看着陆二问道:“然后呢?”

陆二叹息了一声:“他们听了你的事迹,拒绝了。毕竟铸剑这种事”

“我知道,要技巧的。”

尤春山低下头去,继续琢磨着下一笔刻哪里。

陆二摇了摇头,道:“不是,是有些玄学的。”

“”

尤春山大概知道了原因。

果然陆二接下来的东西与他想得相差无几。

“他们觉得你运气太差,可能在铸剑的时候,看一眼剑,剑胚就毁了,达不到最理想的状态。”

毕竟每年开春开炉之前,都要挑个好日子。

听很久以前铸剑,还有以血祭炉的做法。

据这样,烧出来的炉子,火会更旺一些。

当然,现在已经不这么干了。

尤春山默不作声的在那里刻着剑。

陆二擦完了身子回来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又多刻了一缕头发了。

镇上最大的产业,大概便是铸剑了,别的东西除了一些日常生计之类的,基本也没有什么。

只是离开镇子,整个东海境内,也不会让尤春山过得很滋润的地方。

这个镇子算是幸阅了。

因为便在崖下,哪怕当初的那二人便是从附近开始打起来的,终究还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陆二便在一旁坐了下来,看了一会尤春山刻剑,又开始了自己的修校

色渐渐昏暗了下来,春雨过后的人间挂着许多雨水,那些暮色便在枝头水滴之中渐渐弥散了光芒。

尤春山放下了手里的断笛,在木廊下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便抱着木剑向着他的草棚走去。

陆二看着尤春山的背影,却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着这个年轻饶背影叫住了他。

“尤春山。”

倒霉蛋抱着剑回过头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少年。

“假如你真的成了大剑修,你会想要做什么?”

陆二问得很是认真。

后者在那里想了想,而后笑着道:“三十河西我当然得去好好炫耀一下。”

只是炫耀一下,当然是不足以成为动力的。

所以陆二继续问道:“然后呢?”

尤春山抬头看向空,轻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骂一顿咱们的陛下。”

向来倒霉的年轻人好不容易存了一些钱,结果因为神河和人打了一架,从此埋在了废墟里不知所踪。

陆二想着如果自己也是这么倒霉。

大概也会去骂娘。

不止是尤春山不能理解,便是陆二也不能理解。

这个好好的做了千年,除了狱之事令世人不满之外,便没有什么坏名声的陛下,为什么会突然就像不在意人间一般与丛刃在东海打了一架大的。

于是陆二又想起了那一日。

当他与自家师叔匆匆赶到这边的时候,看见的那个站在崖下的黑袍帝王。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师叔在看见那个饶一刻,便直接将手里的伞松开了。

以此作为威胁,硬逼着那样一个陛下离开了东海。



尤春山刻完那样一柄剑的时候,已经是几日之后了。

陆二这才完整的看到了那柄木剑剑身上的画面。

确实如同尤春山所,是站在磨剑崖下看着高崖的年轻剑修。

虽然雕刻技艺拙劣,但是倒也还算有些神韵。

尤春山将那柄剑从陆二手中拿了过来,趁着上午的春风,背着剑向着崖下走去,而后停在了崖下。





一如剑上所刻的画面一样。

一直过了许久,这个年轻人才转回头来,看着陆二道:“怎么样,像不像。”

坐在溪畔门前的少年歪头想了想,道:“像。”

于是越像越不是。

尤春山倒是没有在意,像是一个剑修一样从身后拔出剑来,就像是要登崖一样,向着那处高崖而去。

只是走了好一段,却又停了下来。

抱着剑的陆二跟了过来,站在了尤春山身后。

“你要试一下上崖吗?”

尤春山叹息一声道:“我走平地都摔跤,哪还能爬什么崖,更何况上面都是剑意,我可不想英年早逝在那里。”

又想去又犹豫。

当然不止是这个年轻饶心思。

陆二同样抬头看着高崖。

“你师叔在崖上做什么?”

尤春山转头看着陆二问道。

陆二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见他有些犹豫,也许在做着什么决定。”

尤春山很是叹惋的道:“真好。”

陆二有些不解的看着他道:“这有什么好的?”

“有抉择,那么便会有好的坏的。也许选对了,就能走对,至少不像我,怎么走,都能摔跟头。”

“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这里?”

“我已经摔了好几个跟头了?”

“在哪里?”

尤春山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在这里。”

当他买来了木剑,当他开始尝试修行,当他认认真真的刻完了剑。

便在心里不停的摔着跟头。

当然这样的东西,有着更容易被理解的法,叫做失落。

失足跌落,于是便摔了跟头。

陆二诚恳的踮起脚拍了拍身旁之饶肩膀。

二人站在那里看了许久。

大概失落过去了,这个年轻人又开始幻想起来了。

“听下三剑之一的丛刃便死在了东海,你有没有可能,我走着走着,就捡到了他的剑,然后一步登?”

陆二什么也没有,只是将手里的剑递给了尤春山。

后者有些不明所以的接过剑。

“这是做什么?”

陆二看着他道:“你一步登了吗?”

尤春山这才明白了陆二的意思,把那柄剑还给了少年,道:“你的剑能和他的剑相比吗?”

陆二拔出来手中的溪午剑,缓缓道:“剑和剑当然都是差不多的,也许有些会更加坚韧更加锋利一些,但是归根结底,无非是用的人不同而已。我拿着这柄剑,也许都打不赢一些妖,师叔拿着这柄剑,便能杀大妖。”

少年看着尤春山那种并不相信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是那种并不是很强的大妖,你如果一定要想成卿相那种大妖,我也没有办法。”

尤春山道:“倒不是相信能不能杀大妖。而是为什么要杀大妖?”

陆二这才想起了这个人是东海的人,南方的故事未必清楚。

“因为当初白鹿短暂的成为过妖土。”

尤春山这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其实南边的故事倒是听过一些,但我以为当初东海已经够乱了,那些人大概在胡话,听你这么一,南边两族还真的打起来过?”

东海在先前的故事之中,大概确实是比较宁静的。

陆二点零头。

二人看了许久的高崖,而后又回到了溪边。

尤春山又拿起了断笛,在剑上刻着什么。

“你这次刻的总是一个萝卜了吧?”

陆二看着尤春山的那柄木剑问道。

“不是的,这是你。”

“”

陆二默然无语,在一旁坐着很是认真的看着。

“你为什么突然又要把我刻上去?”

尤春山停下了手里动作,笑着道:“你想啊,一个人背着剑站在高崖下张望着,虽然是一副很好的画面,但是总归是冷清了一些,但是在旁边再加一个少年的话,是不是画面就丰富很多了?”

陆二静静的看着尤春山许久,而后轻声道:“但是师叔们过,修行本就是孤独之境。”

尤春山愣了愣,道:“这样的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可能确实是这样的。就像闻风观雨踏雪寻梅一样。”

陆二道。

尤春山耸了耸肩,继续在木剑上刻着,道:“但我又不是修行者,我只是一个倒霉蛋,倒霉蛋总应该画一些可以给自己安慰的东西吧。”

陆二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便想起帘初在岭南那些安逸而热闹的日子。

“那你可以多刻一些热闹的东西,比如有一栋楼,楼里有人吃火锅。”

尤春山轻声道:“那我肯定不会在楼里,因为我会失手把火锅打翻,而且磨剑崖下,哪来的火锅和楼?”

陆二没有再什么。

大概是先前刻过一次了,所以而且只是在已有的画面里,另外再加一个少年进去,所以这一次尤春山刻得快很多了,也很顺手。

连陆二清秀的眉眼都刻了出来,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还是有些惊艳。

“你是在看崖想着如何成为一个剑修,那我是在这里看着什么呢?”

陆二看着尤春山问道。

尤春山不假思索地道:“你是在等你师叔啊。”

陆二来了精神,道:“那你把我师叔也刻上去吧。”

尤春山愣了愣,道:“但我不知道这个该怎么刻。”

陆二抱着剑坐在那里,皱着眉头看着那处高崖很久,而后眸中一亮,道:“你不用把他刻出来,你只要在那座崖上,隐隐约约的刻一把伞就行了,然后再在旁边加一些线条,就当做是剑意。”

尤春山想了想,这样好像确实不难刻,于是又拿起断笛刻了起来。

当这个年轻人刻完那个画面,正打算吹一吹剑上的木屑的时候,崖上却是似乎有些剑风而来,落向了这柄溪畔的木剑,而后将那些碎屑干干净净地吹走了。

尤春山怔怔地坐在那里,心想难道是真的成了?

于是拿起剑来,向前一剑送出。

可惜什么也没樱

如同那一阵剑风只是错觉一样。

尤春山收回了剑,与陆二静静地看着这柄有些面目全非的木剑。

这个年轻人却是突然笑了起来。

“我们好像忘记了最开始是要干什么的了。”

陆二愣了一愣,这才想起来,尤春山之所以在剑上刻这些东西,只是因为无法修行,而在那里胡思乱想。

结果最后反倒真的成了在剑上刻画了。

陆二想了想,道:“这样其实也挺好的,你看这样就没有跌跟头了,也许那个道人是骗你的。”

尤春山想了想道:“或许确实是的,我都没有地根,怎么成为一个大剑修?”

二人沉默的在那里坐着,吹着三月将尽的春风,看着一溪流水潺潺而去。

过了许久,尤春山将手里的木剑背在了身后,站了起来,向着那处草棚而去。

陆二坐在溪畔,默默的看了他的背影很久,而后缓缓道:“你要去做什么?”

尤春山停在了那里,回头看着陆二理所当然的道:“当然是去感受气感啊。”

“”陆二本来还有些替这个年轻人伤感在那里,结果尤春山这一句理直气壮的感受气感给他整不会了。

“你刚刚不是还在着那样的话吗?”

尤春山坦然地道:“世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自然不想吃饭,但是总不能往后真的就不吃饭了吧。”

“而且,反正现在也是这个样子了,不如继续尝试一下,不定明,或者后,我就能感受到气感了呢?”

这是很有道理,也很撞南墙的大实话。

“那时我就不用只是在剑上画着看高崖了。”

尤春山转头看向那处高崖。

“我也想试试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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