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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梦的起点(1 / 1)


四月的扬州远比三月来的清闲,连阳光都开始懒洋洋起来。

街上叫卖早点的摊位开始要走人了,太阳已经站好自己的位置向世人伸着懒腰,在一家凉棚早餐摊位上,徐硁正在欢快的吃着嫩豆花,蘸着料汁将最后一块烧饼塞入口中大口的咀嚼,端起碗将剩余的鲜汤一口气喝下,顿时两眼一怔打了个饱嗝才舒坦起来,徐硁毫无规矩的抚摸下肚皮,扔给摊主七个铜钱说了声不用找了,摊主不合时宜的说了声,“小官人,您今天吃的多,这七个铜钱不够啊,还要再加三个。”

徐硁回头看了看桌子上那摞在一起三个碗,好像今天吃的真的挺多的,笑着脸说,“老板,小爷我今天高兴,再给你十个铜钱,不用找了。”说完扔出十个铜钱在桌上头也不回的就出了凉棚,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觉旁边的过路人个个都笑着和自己打招呼,这感觉真好。

自从二十七日去泰州到之后,就是不断地被张纶打磨身体,直到四月初九才躺在马车上回来,要不是大嫂生了个胖小子合家欢庆,把自己从泰州接回来,外祖父还要继续训练自己骑马。

高兴的合不拢嘴的母亲说看在你侄子的面子,剩下的禁足天数不用补了,其实徐硁压根就不想动一下,和禁足没有区别,他那个惨啊,整个大腿内侧全都磨破,浑身感觉都要散架了,在家躺了三天才能下床,前天磨破那里全部长出新皮才感觉好了些,从泰州回来那天父亲就对自己说徐师对我那副画很是满意,要徐硁赶紧去江宁一趟。

今天终于可以去见恩师了,画画才是我该干的事情嘛,骑什么马呀。

这次还是刘锦到码头来接人,上次在江宁所见所闻他一字不漏的全部告诉了几位当家,刘吉先前还抱着看看找个机会吞并了那些大船,但现在严重警告手下的喽啰们要安心办差,刚巧遇到徐炽添孙,刘吉就让刘锦和陆玫带着重礼过来道贺,陆玫是个明白人,将此过来道贺是面子,里子是将私盐和船队的情况过来汇报。

今天刘锦接到任务要送徐硁去栖霞山徐公的别院,刘锦想到见到徐硁一定要让他给自己画幅画,还没想完就发现徐硁带着两个仆人出现在码头,刘锦向前招了招手然后跑到徐硁面前,“小官人,这行头真是利落,上次是哥哥多有得罪,切莫上心啊,这里哥哥给你陪个不是。”

刘锦再次见到徐硁时谦让的让徐硁都有点害怕,徐硁本能的想转身就跑,他现在见刘锦都快有阴影了,这时刘锦笑嘻嘻的跑到面前,他头上插着一朵红花,本就俊朗见长的刘锦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有劳刘大哥了,我们还是赶紧开船吧。”

从扬州到江宁是要逆流而上,徐硁想想时间还早就在船舱里打起了盹了,小舟在长江中漂浮,徐硁也随之浮动好像遨游于天际之间,徐硁面前忽然多了一张壁画,他正向前查看壁画,突然一声巨响,船舱振动,徐硁抬头发现船舱爆裂海水不断地涌入船舱,海水灌入徐硁口中,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哇哇大叫,接着耳边响起一声霹雳,徐硁睁开眼睛发现大家都在看着他,这时他也发现自己满头大汗,“阿弥陀佛,四郎你终于醒了,刚才你魔怔了,吓死我们了。”一个老仆紧张的说道。

“我刚才没说什么胡话吧?”徐硁神色紧张的问道,那老仆急忙答道,“我们都在外面,听到四郎还救命才进来,发现四郎在挣扎一直哇哇大喊,我们不知如何是好,后来刘哥儿出了主意,说佛家驱魔让我们把你抓住,在你耳边大喊阿弥陀佛,你就醒来了。”

徐硁擦了擦汗向刘锦拱手感谢。

刘锦搓了搓手,鼓起勇气说道,“能不能请小官人给我也画一幅像,不需耽误太长时间的。”

徐硁看了看刘锦,很是茫然,“画什么像?”

刘锦闹了挠脑袋,手比划着说道,“就是小官人上次画的那副青年男女的那样。”

徐硁想了想原来是三姐的那副画啊,就笑着说,“锦哥儿放心,等回扬州抽个时间我帮你画。”

船停在栖霞山下的小码头上,徐硁向刘锦告别带着仆人沿着道路往山中走去,不一会儿到了徐崇矩的院落门前,门前的老汉笑盈盈的拱手说道,“四郎有些日子没见了,感觉个头又长高了,阿郎今天刚好在绘画,请随我来。”

徐硁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向那老汉回礼说,“向伯,您老身体还是这么硬朗,祖父既然有作品在,我肯定要去观摩了。”

二人不一会儿来到百花亭,只见徐崇矩坐在石凳上看着旁边的三幅画在思考,此时栖霞山间的微风带着各种芬芳的花香微微吹起老者的道袍和画布,老者将镇石移了下位置,徐硁这时走到亭前叩首,“孙儿徐硁,拜见祖父。”

徐崇矩这时才回过神来,看见徐硁跪在地上,“是硁儿来啦,来,看看这幅画画的如何?”

徐硁起身走到亭中,看到画惊讶表情溢于脸上,又走进仔细看了看,“祖父这画是何时画的?”

“哦,那老夫考考你,这两幅画你觉得那个先画那个后画啊?”徐崇矩笑着问道。

“右手边的是孙儿自己画的,中间这张应该是才画的,因为纸质松散,墨色尚显湿润,而且较左手这幅感觉人物形态更加市侩些,还有最主要中间这幅还没有裱起来。”徐硁说完鞠了一躬。

徐崇矩听得很认真,最后听到没裱起来就哈哈大笑,“你这个小滑头啊,也真该找个严师来管教你了。你来说说从何处学的黄氏这种画法。”徐崇矩指了指右手边划给徐三娘的嫁妆。

“祖父才是四郎最好的老师,黄氏的画作,祖父宅子存了几幅,我平时都会留意观看,刚好前段时间禁足,有时间好好揣摩写实法,不过没有得到祖父许可就研究他派画法,还请祖父责罚。”徐硁对于徐崇矩很有感情,他知道画派之间壁垒森严,他这行径与叛徒无异,很怕被徐崇矩赶他出师门。

“好孙儿,老夫怎会怪你呢?这些东西都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老夫还指望等过两年带你去开封将那黄老鬼打败呢。”徐崇矩笑着说,仿佛已经打败了黄氏画派。

“那既然祖父不反对,我这里还有一幅画作。祖父看看?”

徐硁将身边的锦盒打开一幅画徐徐展开,徐崇矩看过之后眼睑一抬,接着看向徐硁。

“祖父不要生气,请让孙儿说明缘由,我自去年年腊月二十回到扬州之后就听到我姐即将出嫁,我身无余财想到卖画的法子,一次酒宴中富皋与我打赌,让我在半个时辰内为一舞姬画像,要是艺人和他都满意就他就拿出二十贯钱赏钱。”徐硁看看徐崇矩没有任何其他的表情,接着说道,“画完之后舞姬和富皋都很满意,然后我发现可以通过画画好像很快就能给阿姐凑足嫁妆。在扬州我总计画了六幅画,后面的事情您也知道,这是最后一幅。”

徐崇矩看着画问道,“这幅画也是二十贯么?”

徐硁摇头笑着说道,“这是烟雨楼的董妈妈,酬金一百两,官锭。”

徐崇矩哈哈大笑,“这幅画至少要二百两,你父亲那么精明你怎么一点没学到呢?这幅画比那幅嫁妆更加有野趣,来过来讲讲。”

徐硁站在徐崇矩身前指着画,嘴里不停的说着,徐崇矩不时问上一两句或者让他在纸上画几笔。

正午的阳光将原本流动的光影渐渐固定住,亭内的一老一少似乎也被一个问题给固定住了,徐崇矩示意徐硁坐在石凳上,自己喃喃自语,“绘画的根本是发现美创造美。”

“大宋画坛百花绽放,祖父的花卉和赵师兄的鸟虫其实也在写实,但对普通人画像我们好像没有真正描绘过,能有自己画像最多的是儒释道中人物,最次也是王侯将相达官显贵,而且这些人物像更多的是神似多过形似,在祖父家中看到《韩熙载夜宴图》之后,我发现用写实的手法记录平常人的平常事是可以的,在生活中发现美才是绘画的目的。”徐硁一口气说了很多,在看到徐崇矩示意他接着说后,“要想发现生活中的美就要真实,事物总有阴阳两面,只有反映出阴阳两面才能看到真实,落墨法其实已经强调阴阳两面,我只是再进一步细分阴阳两面并调和。”

徐崇矩看着徐硁满意的点头,扶着石桌站起来走到亭边,“当年我的祖父游历四方回到金陵开创了落墨法,到我这一辈兄弟三人就没能有所突破,皆是守成之辈。看到硁儿我看到了希望,硁儿必定青出于蓝胜于蓝,我总算没有辱没了先人。”

看到徐硁想要说话,徐崇矩示意他自己还未说完,“我的祖父当年说过中原画技源远流长,他曾在敦煌鸣沙山的佛窟中学习前人画法,发现从西晋到盛唐一直寻求突破自我和认知自我,我年轻时就想去敦煌,但当时内乱不断,现在我也走不动了,等你长大了替我去敦煌看看,看看我祖父当年的画作还在么。”

徐硁觉得祖父说的很正确,绘画就是在不断地突破和发现,敦煌简直就是每一个艺术家的梦想埋葬之地,既然祖父说了我一定回去的,“请祖父放心,我一定会去敦煌找到先辈的画作。”

“好好,今天高兴咱们去喝点。然后在草庐先住三个月,爷孙俩好好聊聊。”徐崇矩拍着徐硁的手走出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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