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1 / 1)




「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啊,五条君。」
电话那头的声音相当精神,像是终于解决了困扰已久的难题一样。
头颅以下的地方——勉强称作胸口吧——咒灵的胸口被洞穿出井口大小的空洞,紫色的粘腻血液拖了一地。
没能搞清楚状况的母亲背靠着背击毁的栏杆无力地跌落在地,她的女儿倒是因为在生死边际走了一遭,而真实目睹到了那奄奄一息的怪物。
以及从怪物手里救下她们母女的青年。
“快离开这里啦——”青年用口型这么说,然后迈开长腿继续靠近还在拼命挣扎的怪物,同时还和电话那头的人继续进行着对话。
“既然要道谢就说清楚前因后果才能谢得透彻,就像你的大学毕业论文那样,我听着呢。”
「后面的加码全是你做的吧,我现在可没有那么多的钱,看见数字翻倍的时候差点把借的手机吓掉了。」
“你给我发消息说要和禅院甚尔去旅行的时候我才是吓了一跳!然后就直接消失了。自由职业者就是闲啊,还能到处玩……诅咒师的追杀刺激吗?”
「也不算很刺激,甚尔解决得很快。五条君居然一点都不担心甚尔会不会谋财害命啊,我还以为你很看不惯他,这种地方倒是很相信他呢。」
声音拖长了许多:“他不会——”
「说起来,横滨的事情解决了吗?之前我听广播里说已经缓和了很多。」
“大型灾难后都容易爆发鼠疫,现在差不多就是这种情况吧。”
「这样的话……那我就在家里等你回来再当面道谢好了……应该是来得及的吧。」
用杀伤力巨大的术式攻击濒死的老鼠,五条悟此刻的做法就是这样。
挂掉电话之后,他使用六眼利索地寻找着剩下需要清理掉的咒灵,并把相当多数量咒灵的坐标同步给了一同负责这块区域的其他咒术师。
已经经历过一轮异能者破坏的横滨震颤又乖顺,等待着这些穿行在街头巷尾的咒术师清理掉它身上的「疾病」,风吹起石砾,没能吹开向前奔袭咒术师的急切。
得快一点啊。五条悟心想。
·
泉鲤生站在镜子前,镜中青年穿着高领衣服,依稀能看见领口下被刻意隐藏起来的指痕。
那时候,伏黑甚尔的确有一瞬间是想要杀掉他的,最后还是停手了。
鲤生提醒他:“这样的话你是拿不到钱的。”
甚尔冷笑说:“那是你欠我的,凭什么要我来拿。”
这话说得也没错,毕竟交易的基础就是钱货两讫,没有让一方再付出成本才能收款的道理。
他们等彻底睡醒了之后才离开酒店,鲤生在临走之前把所有的现金都留下了,希望来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能看在钱的面子上少骂两句。
回到日本后,泉鲤生立刻和甚尔挥手道别。
他首先去邮局取回了原先打算定时寄给出版社的包裹,里面是原先写好的《拟爱论》开放性结局,以及将《ref:ra》的版权赠予五条悟的书面合同。
原先是考虑到自己留着还没完全结算清的款项也没用,还不如挂在故事的另一个当事人身上。
现在看来这是非常有必要的版权转让,替他加码的那笔钱可不是小数。
在给悬赏自己之前,鲤生就预约好了「清洁」服务,在他回到日本的三天前就把家里打扫干净了,并且「清洁」服务是直接安排了整整一个礼拜,上门的专业人士会每天都来整理。
时间不能太早,不然赶来想对他下手的其他诅咒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能太晚,至少在五条悟回来以前要「打扫」干净。
毕竟是租的房子嘛,还是得讲规矩一点。
既然事情终于告一段落,等到把《拟爱论》的结局修改好,再和五条悟说一声,把之前答应了甚尔的报酬给他,这段取材应该就能圆满结束了吧。
泉鲤生非常满意。
在他打算开始动笔的时候,手机响起来,是伏黑惠:“我就在门外。”
开了门,外面的小孩似乎已经站了很久,翘起的黑发凉凉的,脸颊也被风吹红。门打开的刹那,他抬起头,看见鲤生之后松了口气。
“我以为你也走了。”
也……走了?
“快进来。”鲤生把房间温度调高,又去厨房热了牛奶,看着伏黑惠小口抿完之后蹲下来把他的手合拢,包裹在自己掌心
“有好一点吗?感冒的话就糟糕了。”
“我没那么容易生病。”惠说,“本来是没有打算来打扰你的,但是我想确认一下甚尔是不是真的没打算回来。”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他以前不是也长时间外出过吗?”
因为你不在啊——伏黑惠咽下了这句话,转而拿出了其他理由:“他看到了玉犬,然后露出我看不懂的表情,在那之后人就不见了。”
“玉犬?”
“就是现在在你身边的那两只狗狗……啊,鲤生是看不见的。”伏黑惠这才突然想起这件事,下意识看向泉鲤生旁边的空处,被裹在对方掌心的小手动了动,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泉鲤生看不见咒灵,也不清楚伏黑惠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他顺着惠的视线:“是很乖的狗狗吗?”
伏黑惠迟疑了会儿:“是一黑一白两只狗狗,头上有三角形纹路……很乖。”
“之前你不是想养动物,但是被甚尔驳回了?现在你有自己的小动物了。”鲤生说,“他已经没办法在所有方面让你怎么做不让你怎么做,你长大了啊,小惠。”
伏黑惠:“那你为什么还是把我当小孩子哄?”
“看狮子王吗?”
伏黑惠:“……”
伏黑惠:“看。”
五条悟来的时候一大一小两个人正窝在沙发里看动画片,年纪小的那个边看边走神,年纪大的那个看得津津有味。
沙发边上还趴着两只狗,闻到了陌生的味道之后耸起后脊露出獠牙低吼着。
“哪来的狗……我是说,哪来的臭小孩?”
伏黑惠不搭理他。
“好久不见,五条君。”鲤生向他打招呼。
五条悟一手一只狗,很强势地看着伏黑惠:“把它俩收回你的影子里,臭小孩,不然我就要辣手摧狗了。”
把式神往影子里按这种事,五条悟干起来轻车熟路。
察觉到这个正在动手的咒术师没有真的要伤害的意思,自己主人也只是黑着脸没下达新的指令,玉犬的低吼逐渐变成小声的呜咽。
惠仰头:“鲤生——”
鲤生摸着下巴:“原来是影子里来的吗?”
说起来禅院研一似乎也是和影子有关的术式,家族遗传什么的还真是神奇啊。
五条悟端来小板凳,把伏黑惠抗了过去,自己一屁股坐沙发上。
“你老爹已经了,你也可以收拾收拾,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喜欢蹿来蹿去到处看动画片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对咒灵拳打脚踢威震四方了你知道吗?”
着实没想到走了一个喜欢把自己乱扔的爹,又来了一个喜欢把自己乱扔的糟糕大人,伏黑惠心有不甘地放狗咬人,被阴险的咒术师二次往影子里塞。
“关系还挺好嘛。”鲤生又从头到尾把狮子王看了一遍。
电影片尾开始唱歌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起来,我要离开一阵子。”
两双眼睛一起盯了过来。
“刚好毕业了,也算是gapyear。或许会去自己也没预料到的地方看一看。”鲤生说,“从固定不变的生活模式中暂时跳出去,去另外一个环境体验新的生活,这样也不错,对吧?”
五条悟没办法立刻说出“我也要去”这种话,gapyear一般都是长期的远距离旅行,一般是一年,或者更久。
他是不可能离开一年的。
正在上学的伏黑惠也不行。
更何况,泉鲤生现在的意思就是想要独自一人去旅游,没有邀约的打算。
“你的悬赏还没取消哦。”五条悟说,“虽然现在基本没人敢来了,但要是你一个人离开的话——”
“走之前我会处理好的,不用担心。”看着刚才还在用幼稚行为针锋相对的两个人露出了极其相似的皱眉表情,鲤生失笑说,“为什么都是一副我马上就要离开人世的样子啊?”
五条悟:“……”
伏黑惠:“……”
“而且也不是马上就走,《拟爱论》还没写完呢,离开的话研一君会隔着万水千山来抓我写稿的。所以就算你们露出「我刚来你就说这个」的表情也是没用的哦。”
五条悟:“……臭小孩,你的狗最远能跑多远?”
伏黑惠:“……能追杀你就够了吧。”
五条悟“啧”了很大一声。
那天晚上五条悟偷偷问鲤生:“果然是因为禅院甚尔那家伙吧,之前完全没有听过你打算gapyear诶。”
泉鲤生摇头:“不是哦,是一直有的打算,只不过没确定具体的时间而已。”
伏黑惠也偷偷问鲤生:“甚尔是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吗?”
鲤生摸摸他的头:“没有,他是个很守信用的交易对象,我很感激他。”
泉鲤生决定的事情总是能做到的,他们都很清楚这一点。
花了一周时间把稿件完成,这次没有寄给出版社,而是直接发去给禅院研一,并在邮件里这样写着:
「不知道您现在是否还和原先的出版社保持合作,因为之前和我签署紧急协议的是研一君您,所以我还是将《拟爱论》的完结稿件交给您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不要有太大的改动。」
「《拟爱论》后续的稿费和版权费请打给伏黑惠吧,账户号会附在末尾,作为他十五岁那年的生日礼物。」
「《ref:ra》版权相关问题的合同见附件二,也一同拜托您了。」
「最后,虽然您并没有过问,不过为了避免您向甚尔询问而遭受到没必要的虐待,我还是得告诉您:我和伏黑甚尔分开了。不过是非常平和的分手,所以不必担心我。」
「感谢您愿意接收我的稿件,研一君真的是个非常伟大的编辑,您手底下的作者应该都会这样认为吧。能和您合作真是太好了。」
「よろしくお愿いいたします。」
邮件发出去的第二天,泉鲤生收到了一个快递,里面是一张名片。
「伏黑甚尔」这个名字是手写的,陌生的电话号码也是手写上去的,旁边画着一个比他当初要专业不少的简笔画。
蓝色的鲤鱼在吐着泡泡。
鲤生笑着收下了名片。
伏黑甚尔是个很容易讨人喜欢的家伙,这让很多人都时常会忘记,这其实是一个永远游走在边缘的烂人。
不过偶尔忘记一下也不错吧?

泉鲤生消失在这个世界的那一刻,由诅咒师的术式作为媒介的悬赏从网站上以「某人完成了委托」而撤销了。
悬赏发布人将所有的钱款都打给了术师杀手伏黑甚尔。
同时,安室透和诸伏景光终于查到了泉鲤生当初是使用「中石谦也」的暗线捏造身份的事情,他们立刻赶去住址处,开门的是一个黑发的小男孩。
“鲤生?他旅游去了。”男孩说。
门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喊:“惠!什么时候做饭!你尊贵的房东先生就快要饿死啦——!”
“烦死了五条先生你不是吃甜点就能活吗——”男孩不甘示弱地吼了后去,然后转回头继续有礼貌地说,“你们找鲤生有什么事吗?”
安室透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只是想找他打听一件事。”
伏黑惠点头:“抱歉。”
无功而返后的第二天,安室透却接到了来自伏黑甚尔的联络。
“我找到他了。”电话那头有清脆的声音,似乎是在点烟。甚尔说,“早乙女天礼……是吧?”
安室透脑海中所有繁杂的吵闹都消失了,只能听见电话里的白噪声,和自己缓慢说出的话语。
“他在哪里?”

【我不清楚是否分出了胜负。
在对互相的攻讦中触碰到了更深的真实,有人比自己要更了解自己这件事原来是可能真实发生的啊。
我明白了这一点。
真的有人会宁可沉湎于迷惘也不愿做出改变吗?
当然有,比如我。
如果迷惘是长期以来组构出来,自己和世界的联系,是已经确定下来的自我形象。
那不管多么幸福,多么快乐,我也没有去挣脱它的胆量。
就像是害怕与人交际的孩子,虽然知道自己得迈出那一步,也确实鼓起勇气和人搭话了。但只要他心中依旧怯懦自卑,不管和多少人言谈甚欢,他永远是自我怀疑的。
我能做好吗?
我会搞砸吗?
我的话是不是让人厌烦了?
他们是真的喜欢着这样的我吗?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真的为男人做出了改变,改变后的我会是什么惶恐不安的模样。
我甚至不愿意去设想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那对我而言是灭顶之灾。
我的「拟爱」成功了。
我的「爱」失败了。
诚如之前所言,我没有空缺,没有欲求,没有追求和热爱。
我感觉自己少了的东西,正是因为我什么也不少。
我不需要用「爱」去补足「人格」,不那样做我也是完整的。
舞台落幕,我听见了嘘声和叹息,但我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很安全。
我需要这份安全,他成全了我的安全。
在和他彻底分开后,生活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我依旧会定期去商店采购。
因为没有钟爱的牛奶品牌,所以沿着货架去拿靠近保质期的那一盒,因为人多的话很快就能喝完,所以将更新鲜的留给其他人。
走到生活百货区取下家庭装的牙刷套件,再将不同味道的牙膏扔进购物篮。
空气清新剂也要换新了,不然就只能对着室内的烟味头疼而无可奈何。
回到家,从碟片中取出《狮子王》,看见刀疤被辛巴制裁的时候发出「啊」的感叹。
剩下的话堵在嗓子眼。
那时候的心情就和冰箱里没能喝完而变质的牛奶一样,就和多出来的牙刷一样,就和空气中浓郁的清新剂味道一样。
我默默看完了狮子王,突然想起我其实是喜欢看爱情电影的。
只是那张碟片在放映机上最显眼的位置,所以也就顺手放进去了。
所有都只是顺手而为,我向老天发誓没有半点别的心思。
我在自己安全的堡垒里,说是勇敢,却没有踏出去的勇气;说是懦弱,我早已在「拟爱」中拼尽了全力。
爱是肋骨被撬开后开出的花。
有人的花早已被摘掉了。
有人的花还未破土萌芽。
我想起以前和男人说过的玩笑话。
我说:「钱没了,可以再赚,可良心没了——」
他接话:「赚得更多了。」
当时的我笑得乐不可支,现在的我依旧能捂着嘴笑个没完。
告别是为了在再次重逢的时候能够好好说出「好久不见」,我们没有告别,所以也不用期待着下一次重逢。
我想,如果再次在某条昏暗的小巷见到那个湿漉漉的男人,如果还能虚假的述说爱意,我依旧会那样做。
我会怯生生问他,你还记得我吗。
「羞赧不是心动,心跳不是笃爱。」
「我是那个躲在角落里,不再试着拼命拟爱的躯壳。」
————《拟爱论》·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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