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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艇歪歪斜斜,缓慢地从高空坠落。像是漏气的皮球,轨迹混乱的爆竹。
在飞艇距离地面尚有二百米的时候,从舱门里跳出来几个人。他们里有一个开了降落伞,剩下更多的是没有降落伞的,胡乱坠落下去,也有捉住背了伞的人,也有后来的,砸在降落伞上。
胡乱的跌落的人,砸在鼓山街道上,民众一个个举着木叉。于是就有砸在人群前的路面的,也有正砸在人群里,被木叉顶着,躯体凌乱的。
人从高处摔下来,同一个灌满水的皮球没太多的区别。同样的嘭的一声,然后是液体从破碎的表面下迸出来,变成一滩。也有落在木叉上的,也有一头从人群肩膀的间隙里砸进去的。
人群惊滞着,有几位还被这些高空坠物击伤,有几杆木叉也因为巨大的冲力而折断。
然后飞艇终于砸在了南郊的电厂,准确些,是密集厂房前的一片空地。
街道的高楼后传来震荡和爆炸的轰鸣,一艘飞艇的坠落,也和一挂鞭炮砸在地上似的。
也多亏是今天,电厂里只有少数办公人员,剩下都出去组织市民运动。
爆炸在第一时间把周围建筑的玻璃都震碎,冲击波无形无色,仿佛一堵看不见的巨大的墙,将一些轻质的物体拍飞。
救火队,消防车,这些东西都没有,都在墙后面呢。
工地运砂车过来,一辆辆装着干冰的运输车,在混乱里,民联体的干部们指挥着,临时组建的救火队用工业义体把阻燃剂不断投入火场。
燃烧的飞艇在后续又发生了几次爆炸。
火势渐渐被控制住。
有人喊:恐怖袭击!
也有人说:这是战争!
街道上的队伍陷入停滞后又流动起来,人们一面争论着袭击与战争,一面又举着木叉朝公司的封锁墙进发。那几个坠落而死的人,尸体被弃置道旁,后来又被一并收敛了拿去调查,再行火化。
靠降落伞,一路飘飘飞飞而下的,中年的男人,穿着一身作战服,最后落在南区,中心带的围墙上,他跨坐在上面,降落伞落在墙后面,而人群聚拢在墙外,他们举着木叉,去戳刺那个骑了墙的男人。
他发了疯,就只坐在那里,就像个先天弱智,仿佛是在骑马一样,哈哈大笑,还指着地上的人。
于是人们在下面就盯着他,只是这一带的人,鼓山四面都有人群汹涌,都逼进到公司砌起的防御墙前,不断高呼口号。
他们大门紧闭,只有几架机器人在例行巡逻,假如站在高处的楼层朝里望去,中心带一片萧索,半清冷的街道上只有几辆匆匆来去的轿车,倒是那些公司的办公大楼还有人影晃动。余下的高级住宅,也都是锁死了门窗。在稍稍掀起的窗帘后,尚有一两对窥视的眼睛。
那个骑着墙的疯癫的男性高级干员不再大笑了,任何人笑了这么久也得疲惫不堪,他虽然是个疯子,但还还有生物本能,他累得喘气,然后呜呜又哭起来。
他开始唱戏文,热闹的人群哄笑起来。
民联体新闻部门通过广播发表了一次简短的宣告,“就在一小时前,在全体鼓山人民的注目下,一次骇人听闻的空袭发生了,公司的暴徒操纵飞艇,直接撞击了南郊聚变电厂,不过万幸,并未有人员死亡,我们勇敢的工人们已经将火势扑灭,受伤者也得到了及时的救治。本次袭击并未撞击聚变堆,因此不必担心出现意外,请各位坚毅的鼓山市民继续昂扬战斗的步伐,时刻准备扫清我们共同的敌人……”
系着黑布的同志们开着车来的,他们带着梯子要来把那个骑墙的人捉下来。
他就在墙头躲闪,解开了背包带,让降落伞离了身,还站起来,沿着不过一掌宽的铁栏杆跑,一面还唱着:“啊!梁兄啊!不见梁兄见坟台,呼天号地哭哀哀。英台立志难更改,我岂能嫁与马文才?”
底下人们尚有许多笑闹的,也有人鼓起掌。
那个男人沿着墙头跑,底下要捉他的沿着墙脚追,举着木叉组织行动的人们也一并跟着移动,这一面的围墙范围颇大,从西段往东去,到南区的次水桥边拐了个大弯,再一路往北,和文化街的商铺外墙连上,这一路都有人看着。
那人在跑到次水河边就站住了,立在墙头上,上气不接下气,等他喘匀了,又对着干瘦萎缩的河面唱道:送兄送到藕池东,荷花落瓣满池红,荷花老来结莲子,梁兄访我一场空。送兄送到小楼南,你今日回去我心不安,我和你今世无缘成佳偶,来生和你再团圆。
系着黑布的同志搭着梯子上去,把那人捉了下来。
大家都说,这人恐怕是袭击的主谋,跳伞的人,临死的时候逃出来了。
这个穿着作战服的人也不反抗,任凭被绑上双手,挟着带进一辆运输车里,只是还继续在车里唱了两句,因为闷声闷气,外面人也听不清他唱了些什么。
有公司运送物资的车队从北区出发,要往东区去,半路上就被拦了下来,开车的和随行的人被捆起来,有用义体的也被更多的义体捉住。车上的物资当然是被缴获充公,这俨然是一次胜利。
民联体与公司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已经完全被打破了,围墙外的街道被把守住,唯一可用的运输工具是飞艇和浮空车。
因为南郊发生的飞艇坠落,一时间群情激愤,人们高呼着打破围墙,扫除公司威胁。
边宁实则已经大概知晓飞艇事故的始末,这并非公司蓄意的反制行动,而单纯是飞艇驾驶员应激过度,怀着自杀的心理发起的袭击,而作案者本人正是那个跳伞的疯癫的男子。
飞艇内当时有六十四人,而只活下来作案者一人,大部分都在爆炸后的烈火里化蝶而逝,余下的便是那几位高空坠物。
边宁找到荣绒,他希望荣绒作为公司代表,可以去劝说投降。
“你不能指望我,其实我也算不上真正管事的人,如果你让我回去,安全部的主管会第一时间把我填进机器里。”
主管本体并未在鼓山,而他也不能断开连接,否则他将失去再次连入的可能。他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同时身处鼓山屏障内外的人。
他是公司意志在鼓山的执行者,准确的说,是荣绒父亲的代言人。
他不会背叛荣绒,但更不会背叛她的父亲,假如双方的意见不一致,他将会断然选择听从董事长的命令。
假使主管断开链接,他便能以本体活动,同时将鼓山发生的一切透露出去。
荣绒是知道这一切的,边宁当然也知道。
他们都知道,主管的存在是危险的导火索,一旦他将鼓山屏障的真相传递出去,整个联邦都会掀起对自由派的严酷攻势。
荣绒把事实阐述了一遍:她之所以被拥立为公司联合体的话事人,就是因为主管掌握了暴力部门,而他也已经与那几位负责保护荣绒的超限义体操作员达成协议,现在这些最强武力也不再直接从属荣绒。也是因为他的本体还在公司的直接管理下,他当然会尽一切可能保护荣绒,这是一个三边的均衡局面。
荣绒可以有限地影响主管,同时是自由派的俘虏;主管抓住了自由派的把柄,自由派则可以随时清扫公司势力,致使他任务失败遭受惩罚;自由派拉拢了荣绒,但对主管却毫无办法。
除非。
张单立说:“除非,我带着荣绒的意识盘,回到公司,然后趁机杀了他的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