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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蜀郡至汉中凡八百余里,有金牛、米仓二道可供通行。
其中金牛道开凿于战国时期,是巴山通道中较为重要的一条,也是历史上联系关中和蜀中的主要交通动脉。
秦时名相范雎曾云:“栈道千里通于蜀汉,使天下皆畏秦。”说的便是战国时期,秦国借金牛道吞灭蜀国之事。
金牛道自锦官城出发,经雒、涪、梓潼,北行穿天险剑阁,穿越葭萌至巴山,而后抵达汉中境内。
此行路上,诸葛亮正领着三千余人的队伍浩浩汤汤,迤逦北上。
在途径雒城时,他特意下令稍停,并亲自领着一并官员到埋葬着凤雏庞统的墓前拜祭。
庞统死于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当时刘备自北向南攻击雒城,时任副军师中郎将的庞统率众攻城时,被飞箭射中死去,时年仅三十六岁。
后来刘备含泪收敛了他的遗骨,并亲自选了这一处可府北看南的风水宝地作为其墓地。
墓地两侧有两颗柏树,树冠左呈龙形,右似凤状,合称龙凤柏,是对其才华深感佩服的张飞亲手所植。
六载光阴飞度,而今两颗柏树早已亭亭如盖矣。
庞统才高量雅,被司马徽称为“南州士之冠冕”,也是荆州俊杰为了实现兴复汉室大计而将毕生奉献的代表人物。
诸葛亮此来,一是为了祭奠故友,二则是是为了激励随行的荆州籍贯官员。
其他人缅怀一番也就罢了,但同行的庞宏见到乃父坟茔,不免睹物思人,竟是趴在坟前嚎啕大哭,几欲晕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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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雒城逗留半日,大队继续向北前行。
抵达剑阁县之前,大抵因为处于四川平原之内,地势还算平整,队伍速度尚快,每日能行五十余里。
但剑阁县北二十五里有剑门山,亦曰大剑山,其东三十里有小剑山。两山相连,山势绝险,飞阁通衢,谓之剑阁。
抵进剑门关境后,金牛道进入巴山山脉,地势陡然变得陡峭,路径亦变得狭窄难行。
自此,大队速度减半,大抵每日只能行三十余里,若遇上下雨天气,山高路滑,只怕速度还要再减一半。
一直穿过巴山,进入汉中盆地,地势始平,队伍的速度这才稍复。
这期间,诸葛亮时常下车步行,并坚持每日亲自记录;每走完一程,便召集杨仪、费祎二人议事讨论。
杨仪本就是他在大司马府时的左膀右臂,遇事常与之商议;而费祎则是被他带出来经历见识一番的,也是存了培养的心思。
汉中即将得到全面的经营,但蜀郡的物资亦是支撑北伐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今三人仔细记录商讨,便是为了定下哪一处道路应该加宽,哪一处应该加固,以提升蜀郡、汉中之间的运输效率。
故而,这一路行来,大队且停且走,行进得十分缓慢。堪堪花了十八日功夫,才在六月十七傍晚时分,抵达汉中郡治南郑郊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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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的夕阳西照,映得天际晚霞一片通红。
姜维、魏荣二人骑马当先开道,在距离南郑县城十里外,远远便见到一行近百人的精锐健伍正在等候。
魏荣一指前方,喜不自抑,侧身笑道:“必是我父亲和兄长来迎接咱们了!我先去看看!”大笑间,挥鞭一抽马臀,纵马驰去。
姜维知他口中的父亲和兄长,自然是魏延,以及一直在魏延身边服侍的长子魏昌了。
至亲骨肉之间有一年多未见,魏荣如此失态狂奔,也是人之常情,他也只得无奈摇了摇头,减下马速,准备向诸葛亮通报一二。
两拨队伍慢慢靠近,随着领军的裨将高翔一声“缓行”,双方的面庞终于清晰可见。
姜维的目光迅速找到了正咧嘴大笑的魏荣,他边上站着一员蓄着短须、面庞与他有几分相似的的青年将领,想来应是他的长兄魏昌无疑。
而兄弟两人正一左一右,如众星拱月一般护着一名高大的武将。
这一人,自然就是镇远将军、汉中太守魏延魏文长了。
这是姜维第一次见到魏延,细细打量,但见其人年约四旬,身长八尺,面如重枣,目若朗星,畜着一脸的络腮胡。光从外表看,竟然颇有几分关羽的威风气度。
魏延却是面无表情,只直直盯着诸葛亮的车驾,除此之外,眼中仿佛再无一物。
随着军师车驾缓缓接近,他寡淡的面上露出笑来,一边招呼,一边上前亲自,展臂将诸葛亮扶下车驾。
“军师,却是好久不见啦!路途可还顺遂?”
诸葛亮下得车后,抖了抖袍服,方抱拳笑道:“托文长的福,一路平安,却是劳你久候。”
魏延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言道:“这算得什么。汉中之战后,延在此秣马厉兵半年有余,等得便是有朝一日,能够追随主公挥师北伐……今日见军师亲来汉中主持大局,延便知朝廷北出关中之日不远了,我这心里,可别提多高兴了!”
诸葛亮摇了摇羽扇,微笑道:“吾此番奉主公之命前来汉中,为得是整修沟渠、鼓励农桑,以资将来北伐事,你身为汉中太守,还需多多协助才是。”
“那是自然!军师在此,与主公亲来也无甚分别!”
魏延拍着胸脯,没口子答应下来。
两人寒暄了两句,诸葛亮便回身招呼随行诸人上前见礼。
一时,杨仪、张裔、蒲元、吕乂、费祎、高翔等人纷纷上前行礼。
面对这些人的问候,此前笑容满满的魏延陡然之间却收了笑容,只略拱了拱手,作淡淡回应。
这般回应算是十分高傲无礼了。
姜维下意识地去望与魏延同为荆州籍贯的杨仪,费祎二人。
但见费祎不以为杵,面上笑意盈盈,行礼更是一丝不苟;而资格更老的杨仪显然并不买账,他的眉头微皱,面上笑意尽数敛去,隐隐已经流露出不满。
姜维将他表情清晰看在眼里,心道,杨仪以荆州名士自居,又久在诸葛亮帐下做事,无论是名望还是资历都远在新被提拔的魏延之上——须知魏延在去年还只是一个牙门将军而已,这在杨仪眼中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罢了。
而魏延如今做了汉中太守,却换了如此一副看不起人的嘴脸,心性狷狭的杨仪自然会感到不满。
史载这两人性格不合,势同水火,果非空穴来风。
正沉思间,魏荣忽快速钻回人群,将他推搡向前几步,笑着介绍道:
“父亲,这便是是孩儿方才提起的姜维姜伯约!”
“哦?“魏延闻言,抬眼觑向姜维,脸上勉强挤出半丝笑意,缓缓颔首道:?“你在荆州做的事,某都听说了,很好。”说完,伸手拍了拍姜维的肩膀。
这个举动顿时让姜维眉头一皱。
大抵拍肩膀是上级对下级,长辈对晚辈,抑或极为亲近弟兄之间才会有的动作,并非正式的礼节。同僚之间,通常还是抱拳、作揖为礼的。
按照道理来讲,此番出行是公事,两人又是第一次见面,应当以正式礼节问候、回礼;更何况,他身负太子率更令一职,代表的是太子的权威,众目睽睽之下,魏延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以拍肩膀作为打招呼的礼节的。
姜维面上不动声色,依旧郑重地抱拳行了个大礼。
心中却道:“在这么多同僚之中,魏延除了对诸葛亮一人高看一眼之外,几乎不将其他诸人放在眼中……“
“史载此人性矜高,不屑处理人际关系,与同僚的关系亦称不上好,从此番表现来看,倒是**不离十了……”
而对于众人脸上流露出的或多或少不满之色,魏延却是丝毫不察,转身对诸葛亮道:
“延已在南郑城中备下酒水,为军师接风洗尘,还请军师赏脸一叙。”
说罢,翻身上马,招呼着手下一众将士,亲为大队开道。
大队重新启动,姜维端坐马背,隐隐能够听到身后传来杨仪的小声嘀咕:
“这个魏文长当真托大,只说为军师接风洗尘,难道我等便不算客人了吗?哼,一会儿定要这厮在军师面前露个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