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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易法诀”炸裂开来,在司礼监上空形成一个巨大旋涡,荡漾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黑色涟漪,然后迅猛扩展出去,整个天幕开始逐渐转暗。
整个宫城与之共鸣颤动。
不过宫城大阵还未被彻底毁去,又生出一股金色气息与之抗衡。
一金一暗两道浪潮不断撞击。金光所过之处,无数浑沦气息灰飞烟灭,浑沦如潮,每一次漫涌,金光又如冰雪消融,化作乌有。
二色反复替换,不断相互消磨抵消,使得皇城处于一种日夜轮转的诡异景象之中。
只是浑沦气息死而不绝,在不断消亡的过程之中,又不断生出,反而是金色龙气好似无源之水,逐渐衰弱,不是敌手。
最终金色气息彻底消散,旋涡氤氲出无穷无尽的浑沦气息,将整个天幕彻底染黑。
不过不同于夜空,此时的天幕不见一丝一毫的光亮,似是浊气上升,清气下降,天在下,地在上,天翻地覆,阴阳倒错,强行改变天时。
这种变化实在太过明显,就算不看天幕,也能让人立时察觉出不同,许多境界修为不高之人,只是觉得浑身上下骤然一冷,似是突然从关内来到了关外,或是从江南来到了江北,而上三境之人却可以清晰感知到,此时此刻,天地元气隔绝,地气阴气上升,整座皇城仿佛变成了一座孤岛。
皇城大阵告破。
钦天监中,龙老人狠狠一顿手中的龙头拐杖,终于不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先前他眺望皇城,大体都在框架预料之中,也就神态闲适,可如何没有料到,风云突变就在片刻之间,先是皇城大阵突然衰弱,然后就是李玄都以“太易法诀”强行破阵。
龙老人猛然望向中州方向,难掩怒意:“万象学宫那边出了纰漏!”
诸位隐士中最是精通风水之道的赤羊翁已经反应过来,说道:“大阵后继乏力,分明是龙气断绝之故,帝京、渤海府、五行山不可能出现什么问题,那么就是中岳和南山那边出了状况。”
金蟾叟愣了好一会儿才强压下心头的震惊,说道:“师兄先不要动怒,依我看来,以李玄都的底蕴,不可能有如此深的谋划。”
龙老人稍稍压下怒意,问道:“何以见得?”
“李玄都崛起也就在这两三年之间。”金蟾叟道,“能够整合道门,实属侥幸,仅此一件事,便消耗了他大部分精力,他不可能再有时间精力去在北龙上做手脚,而且他也没这么个能耐,毕竟他不是正统地师传承。所以在我看来,这多半是当年徐无鬼在世时就留下的后手,只是还未等用出,徐无鬼就先一步飞升离世,于是诸多布置便落到了李玄都的手中。而我们也因为徐无鬼飞升的缘故,放松了警惕,疏于防备,这才让李玄都得手。”
龙老人道:“就算是徐无鬼的手趣÷阁,万象学宫竟然没有半点察觉,也难逃其咎。”
赤羊翁叹息道:“徐无鬼做事,总是多年前就埋下伏趣÷阁,多年后才渐显成效,若是那么好防备,张静修和李道虚也不会那么头疼了,而且中州地方鱼龙混杂,皂阁宗和阴阳宗都在此地盘踞多年,仅凭万象学宫,很难做到万无一失。”
龙老人知道这是实情,不再多言。
虽然大阵被破,着实是出乎意料之外,但整体走向还未彻底脱离了大概框架。
龙老人开始思索,是不是哪里还有什么纰漏之处没有料到。
……
五城兵马司是五个衙门,互不统属,可有些时候,又需要五个衙门通力协作,便不得不有一个主事之人,因为五城兵马司直属于兵部,故而便由兵部右侍郎负责掌管五城兵马司。
如今的兵部右侍郎名叫文鸿成,是帝党之人,毕竟青鸾卫都督府已经在后党的手中,若是连五城兵马司也丢了,那帝党之人未免太不济事。
此时文鸿成便在兵马指挥司衙门中,只觉得心绪不宁,担心恐怕要有大事发生。都说春江水暖鸭先知,这帝京城中的官员也是如此,庙堂有什么变化,他们往往都能立刻察觉到气氛不对。
正当文鸿成心中忐忑的时候,有属下前来禀报,唐王殿下、玄真大长公主驾临。
文鸿成心中一惊,正是怕什么便来什么,按照道理来说,这两人与五城兵马司并无干系,此时来此,恐怕不是巧合,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有心不见,可又不敢如此行事,毕竟对方是亲王和长公主,位在超品,天潢贵胄,他若避而不见,日后少不得要背上一个不敬的罪名。
所以文鸿成几经犹豫之后,还是决定前去迎接两位贵客。
让文鸿成稍稍放心的是,这两位除了必要的仪仗之外,并没有带太多人手。唐王只是带了两个眉清目秀的王府侍卫,玄真大长公主带了一名侍卫,一名老仆,一名侍女。这让文鸿成心中想法一变,难道这两位是来传太后旨意的?若果真如此,自己可得顶住,除了皇帝的圣旨,其他一概不认。
见礼之后,文鸿成将两位天潢贵胄请进了大堂,分而落座,玄真大长公主并不开口说话,而是看了唐王徐载诩一眼。
徐载诩无奈,只得开口道:“本王此来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口谕,接管五城兵马司。”
文鸿成刚刚坐稳,立时又从座椅上弹了起来:“王爷说什么?”
徐载诩本就心中憋屈,此时被文鸿成一顶,心中那股憋了许久的火气立时翻涌上来,重重冷哼一声:“文侍郎是聋了吗?”
文官清流向来是以不屈权贵博得直名为荣,这才有了骗廷杖的风气,文鸿成被徐载诩这不客气的话语一激,那股文官特有的“傲气”也涌上心头,直愣愣地顶了回去:“下官耳朵不好使,请王爷再说一遍。”
徐载诩猛地一拍椅子扶手:“你放肆!”
文鸿成一拱手:“还请王爷见谅,休说太后娘娘的口谕,就是太后娘娘的懿旨,也无权接管五城兵马司,想要本官交出兵权,非要皇帝陛下的圣旨不可。”
徐载诩本就是后党之人,没少与帝党之人打这种口水仗,立刻说道:“如今是太后娘娘训政,皇帝陛下还未亲政,岂有不认太后懿旨只认皇帝圣旨的道理?你将祖宗国法置于何地?”
文鸿成当然知道徐载诩说的是正理,可如果事事都按正理来做,皇帝陛下也早该亲政了,分明是后党之人不讲规矩在先,他咬了咬牙,说道:“那好,就请王爷拿太后娘娘的懿旨来看!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交接兵权这样的大事,总不会是一道口谕,总要有文字和玉玺大印才行!”
徐载诩冷冷一笑:“一个兵部侍郎,也敢如此顶撞本王,再敢多嘴,本王立即将你革职拿问!”
文鸿成大笑一声:“我做的是朝廷的官,不是王爷的官,我吃的是皇上的俸禄,不是王爷的俸禄,王爷想要革我的职,恐怕还没有这个资格。”
徐载诩针锋相对道:“你还知道你做的朝廷的官?这五城兵马司不是本王的,也不是你文鸿成的,这是朝廷的五城兵马司,现在朝廷让你交权,你却不交,是何居心?该当何罪?”
便在此时,门外响起了喊杀之声,紧接着有一个小吏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顾不得什么礼数,大声道:“祸事了,祸事了,青鸾卫杀进来了!”
文鸿成闻听此言,大惊失色,然后猛地望向徐载诩,伸手指着他,颤声道:“你、你、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谋反!”
他因为情绪激动,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手指更是不受控制地在徐载诩眼前乱晃。
徐载诩心中不耐,喝道:“来人,将这个藐视太后旨意的乱臣贼子拿下!”
话音方落,景修已经出手,一拳打在文鸿成的后心位置上。
文鸿成被儒门安排在如此紧要位置,自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有浩然气在身,正要反抗,秦不一、秦不二也纷纷出手,便是李元婴也不是三人联手的对手,文鸿成又如何能敌?瞬间便被打成重伤,倒地不起。
一直不曾说话的玄真大长公主开口道:“留他一条性命。”
正要将文鸿成毙于掌下的秦不二猛地收手,改成一记手刀砍在文鸿成的后颈上。
玄真大长公主望向唐王和景修,道:“两位速去接管兵权,按照计划行事。”
……
很快,龙老人便知道纰漏出现在什么地方了。
有直属于七隐士的书社传书,禀报如今城内乱象。
首先便是唐王徐载诩带领青鸾卫都督府的人手接管了五城兵马司,并下令封锁九门,全城戒严。
然后就是后党中人暗中蓄养的死士和临时召集的江湖散人攻打几位帝党重臣的府邸,虽然儒门麾下的书社已经前去救援,几位重臣都安然无恙,但这些重臣们显然受到了些许惊吓,认为这是后党发难,意图重演天宝二年的帝京之变,要求儒门立刻反攻后党。还有人请求面见几位大祭酒和隐士,若是大祭酒和隐士仍旧无动于衷,他们便要自行其是,免得重蹈当年四大臣的覆辙。
龙老人看完这封传书,将其交给另外两位隐士。
三人尽皆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赤羊翁才长叹一声:“这是在倒逼我们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