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木偶戏（1 / 1）

那是一个名叫《木偶戏》的故事，我小时候曾听母亲讲过，后来又听姥姥讲过一次，故事略有不同，但大致情节是相同的。那故事凄美绝伦，尽管我反复听了许多次，却仍不觉得有丝毫厌倦感。故事没有提到发生的时间，只是用一种自我叙述的口吻在讲述。据说这个讲故事的人是个什么大学问家，但却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名字。我猜想他的身份可能也是故事本身的一部分吧。我自幼便生有一双阴阳眼，能见百鬼，识百妖，故从小就喜欢与各种野物嬉戏。长大后通过刻苦读书，明晓了许多道理，也取得了不错的功名。但朝政黑暗，官官相护，人人都恨不得弄死对方以让自己得到晋升，我感觉这样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锦衣玉食，终究不如畅游山水。金童玉女，也还不如那山间的狐鬼魍魉更加交心。我始终放不下那些曾陪我彻夜苦读的妖友，也放不下那些曾为我哭，为我笑的山间老鬼。于是我罢官归乡，从此遨游四海，这才颇觉人生之乐。时值暮年，回想一生，终究觉得要留些东西在世间，也好名垂汗青。于是开始四处奔走，寻仙访妖，向其询问其生平故事，并将各种趣事聊做记录，著《千妖驱》一书。行十余载，书已成大半，然唯缺一篇尾之文，迟迟难遇。是日大雪封山，我与一种行客被困山中旅店，与我一同的有猎人，有屠夫，有书生，有把式汉，还有一个耍木偶戏的老者。屋外风雪遮山，屋内有火苗取暖，倒也不惧那风雪似刀，只是无聊的紧，猎人与屠夫互相吹嘘着自己杀戮的生灵，书生被把式汉的话给唬住，压根抽不出眼睛。在座众人中，也唯有那老者能与我交谈一二。老人见我烦闷，便将手中铜铃一摇，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让人倍感身心愉悦，随后老者从随身行李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方精致的小盒子。“我自幼贫困，父母无奈将我送与行八方的商贩，我从他那儿学到了这门手艺，这才勉强有了糊口的本事。”“是什么本事？”“木偶戏。”说着，老者缓缓拉开木匣，其中端端正正躺着几个精巧的小人儿，不论五官、衣着等，都与真人无异。我心神向往，不由得伸手去触碰，但被老人制止。“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万万碰不得。”老者神色严肃，但见我面有惧色后，却又突然嬉笑起来，看起来活像个疯子。“咦嘻嘻，要不要看看我的木偶戏？”老人嘴角一咧，满脸的皱纹仿佛干枯的树皮一样堆叠在一起，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阴森。“这······”我有些犹豫，只好以无钱打赏相辞。但老者却突然变得不依不饶起来，一把扯住我的胳膊，偏要让我看他表演。我无奈，只好同意，但还是向后撤了半步，怕那老者突然发癫。“咦嘻嘻，啊哈哈！”老者呼号起舞，将桌椅板凳碰得叮当乱响，直到所有人都被他的表现所吸引，这才停下自己怪异的举动。“江北老者木人张，今日受困大雪山，耍这一手死人戏！嘿嘿！诸位有钱出钱，没钱叫好，给咱老头子开开张！”喊罢，也不顾众人反应，自顾自跳到一旁，双手不知何时已经各自扯上一条晶莹丝线，抖一抖，木盒猛然打开，其中跳出两个小人儿。一穿红衣，头扎发髻，乃是红男。一着绿裙，头扎发辫，乃是绿女。老者呼号而舞，红男绿女同他一道起舞，身姿绰约，精巧灵活，似活人一般。众人见此异景，纷纷拍手叫好，我也不由为那老者感叹两声。一场滑稽戏毕，老者手腕抖一抖，又抬脚抖一抖，众人不解其意。老者只是嬉笑不停，舞蹈更疯，将丝线扯得晃出残影，仿佛蛛丝一般缠绕四方。再看那桌上，不知何时多处四五个小人，与那红男绿女共演一场大戏，有说，有笑，有哭，有唱，端得是热闹非凡。看至此处，方知老者不单为傀儡技师，亦为口技能手。一场戏罢，竟不亚那舞台大戏，京中名角。众人纷纷取钱馈赠，我也不禁掏出路资，馈赠与老者。老者含笑而视，我这才想起自己曾说无钱之事，不免脸皮发烫，不敢正视于他。老者不语，只是默默收起打赏，将木偶一一放回盒中，其神态平静如入定高僧，与舞弄木偶时的疯癫样子判若两人，让人不敢相信。众人意犹未尽，纷纷催促老者再来一场，但老者却执意不肯，众人也无奈。时至午夜，屋外寒风如刀，山魈野狼嚎叫之声不绝于耳，听得人毛骨悚然。众人无法入眠，只得围火而坐。可众人之中却唯独缺了那老者。屠夫莽撞，跑去楼上寻觅老者，却从门缝中看到异像，于是低声招呼我们一同偷窥。我与书生本念着圣人“非礼勿视”之言，不肯前去，但终究没能挨得过那份好奇与无趣的冲撞。年轻的书生率先跑上楼去，我独坐半晌，听着楼上传来唏嘘之声，也终于没能忍住，随众人一起附到了老者身边。屋内漆黑异常，反复有巨兽吞噬光芒，但黑暗中却又隐约有点点星芒跳动，让人情不自禁将眼神聚集其上。看了半晌，屋内的场景才渐渐清晰，我这才看清原来是老者在舞弄木偶，但与之前不同，这次他手里只有一个木偶。但用的丝线却要比之前的一群木偶都要多。木偶与老人紧紧相连，仿佛木偶才是本身，老者只是木偶映在墙上的影子一样。老人一声不出，牵扯木偶在屋内舞弄着从未见过的表演。屠夫暗骂：“这老头儿忒不厚道，不与我们表演，却自己在这弄这劳什子。”但却无人回应。众人看得如痴似醉，谁也不动弹，只有我这老头身体扛不住，只能从那美妙的表演中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