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祭品(1 / 2)



更深露重,夜深人静。

蹉跎山上,黑夜寂寥,雾气浓浓。

一辆马车咕噜噜的转着轮子,绯红的车帘仿若染了鲜血一般,马车内寂静无声,几乎没有一丝呼吸声传出。

就在这时,林间传来一声凄厉的猿啼,有男子的惨叫声随之响起,气氛顿时悚然,马车突兀的行驶声,显得异常清脆。

“公子,”少年低低的声音响起:“前头……”

只是,他的话音还未落下,马车内便传来男子温雅而低沉的嗓音:“执秀,往前去。”

他唤着执秀名字的时候,与在赵国时一般,即便瞧不见面容,也让人觉得,此时他定然含笑而秀美,惹人遐想。

“是,公子。”少年点头,手中缰绳微微一动,顿时驾着马车朝着前方而去。

越是往前,四周便越发寂静无声,暗沉可怖。原本方才还有男子凄厉的惨叫之声,此时竟是烟消云散,仿若一切不过皆是幻觉。

执秀小心翼翼的牵着缰绳,一路将马车驶到了树丛前沿。然而,他仔细看去,却是猛然发现,前头早已没了去路,巨石屹立,青苔蔓延。

“公子,没了去路了。”执秀皱着眉头,陷入深思。

“没去路?”姜衍淡淡一笑,骨节分明的五指抓住绯色车帘的一角,露出那张惊艳世俗的秀美脸容:“将这石子推开。”

他定定然望着前头的这块巨石,神色很是从容。

“是,公子。”执秀不疑有他,很快便松了手中缰绳,翻身跳下马车,打算提气上前,依着姜衍所言,推开巨石。

然而,他才堪堪靠近了那巨石两分罢了,身后传来一阵动荡,他脸色微微一变,再转过头去的时候,姜衍连人带着马车早已凭空消失,前后不过一刹那的功夫。

……

……

林间隐藏的树丛之中,彼时正是歌舞升平,好不快活。那躁动而不安的乐声,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仿佛再寻常不过。

“呜哦!”一声狼嚎,猛然响起,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自草丛处而来。

“刀疤狼,你总算是回来了。”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带着一股子妖气的笑声,悚然入骨:“人家可等你好久了呢……咦?”

话音还未落下,她似乎瞧见了刀疤狼背后牵着的物什,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呼:“你怎么把马车给劫来了?那人要的可不是马车,是人!”

一边说,她一边扭着腰肢,一手扶着木门,一手用美人扇掩面,有些骄矜。

“马车?”那被唤作刀疤狼的半兽男子闻言,冷笑一声:“这里头可是有个细皮嫩肉的郎君,正巧可以应急。”

他口中说的应急,马车内的姜衍显然有些诧异。只是,他还来不及深思,那一头便又传来另外一道声音。

“大哥,他怎么没了声响?莫不是逃了?”

刀疤狼回道:“方才瞧着是晕过去,不必惊慌。”

“那就是,不过大哥,这里头的郎君要不要先看押起来?免得他给跑了去,明日咱们没法子交差。”明日就到了上缴‘祭品’的时候,若是中途出了差错,恐怕他们是要遭殃。

“说的不错。”刀疤狼似乎很是赞同,就见他点了点头,很快便松了手中的缰绳,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然而,他才不过提起脚,未曾落下一步之际,就听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莫名有些欢喜之意。

“阿哥,阿哥!”那少女一双灰扑扑、毛茸茸的耳朵不停的耸动,显得异常兴奋:“你快看我抓到了什么!”

随着那声音响起,众人不由抬眼看去,就见少女脸上洋溢着自得的笑,手中牵着一根粗绳,而绳子的哪一端,却是拴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眉眼雅致,即便在瞧见四处的妖物她还是一副天真无害的模样,唇角微微勾起,笑意盎然。

“你抓到了一个凡人女子?!”刀疤狼诧异的偏头,倒是一时间忘了自己本该要做的事情。

显然,在如今这个时候,比起凡人男子,这等子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更是珍稀的紧。

看了两眼那小姑娘,刀疤狼忍不住夸赞:“二狸,你真是厉害!”

“你们兄妹两看来,当是要成为咱们一群的首领了。”那娇滴滴的女子掩着面,难得露出几分愉悦之色,只依旧捏着嗓子,细声细气道:“若是那位欢喜,估摸着咱们这近来月余,都要安稳无事的,只不过不知她的生辰时日可是……恰当?”

她不说则已,一说周围好些个妖怪便都有些悻悻然不知所以。

可如今这个节骨眼,他们已然没了法子,毕竟前首领、前前首领、乃至前前前首领,都惨死在了那位的手中,若是他们无法按时上缴祭品,下一个死的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大抵是出于畏惧的心理,一时间气氛甚是压抑,就连马车内的姜衍亦是感受的到。心下对此多了几分计较,他便想着是时候出了这马车。

只不过,他的想法才堪堪冒出,那一头便听到有人笑着询问,而那声音竟是无比熟悉……

“我以为你们抓我来是要吸干我的精气的,没想到竟是要献给旁人?”那小姑娘咧嘴一笑,红口白牙,眉眼弯弯,极为招人欢喜。

她这一出声,众人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方才都一时喜悦,竟是忘了分辨,眼前的小姑娘分明不过手无缚鸡之力,但为何瞧着如此沉静从容?尤其现下她是任人刀俎的鱼肉,面对这些山间妖怪,还能笑的出来?

“这丫头你是哪儿弄来的?”脸色微微一变,那捏着美人扇的女子率先意识到不对劲之处。

二狸一愣,紧张道:“我……我路边捡的。”

路边捡的?

众人闻言,皆是呆住,一瞬间诡异的感觉扑面而来。

“怕什么呢?”那小姑娘叹了口气,颇有些苦口婆心:“你们为妖好歹也是千百年,若是这般胆小怕事,恐怕难成大器啊。”

“你……你怎么不害怕?”这一次,二狸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我都说了呀,害怕解决不了问题,咱们都是讲道理的人……”她一边说,缠着双臂上的粗绳蓦然断裂,毫无征兆:“喏,来个人准备些小酒、弄点下酒菜,咱们好生研究研究,如何?”

“莫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有趣。”那一头,姜衍掀开马车帘子,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容:“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眼前这个笑意嫣然,白皙如玉的小姑娘,不正是莫长安无疑吗?

“姜……公子。”本是想要唤一声国师,可思及他如今已然离开赵国,她不由转了称呼,说道:“好巧。”

嘴里虽是这般说着,但莫长安心中倒是觉得奇怪,分明姜衍如今该是在鳞族才是,怎的又来到了这处?

“你们认识?”那一头,二狸倒吸一口凉气,心下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认识。”莫长安一笑,淡淡道:“不过认识归认识,如今更深露重的,不妨备些小酒,暖暖胃?”

她说的一派从容,可这幅样子,却是叫人没来由心慌意乱。

“你们究竟是何人!”刀疤狼率先露出狰狞的半兽脸容,五指利爪亮出,呈现戒备之态。

莫长安耸肩,回道:“路过的年轻人罢了,难道不是你们绑了我们?”

只是,她这轻巧的模样,似乎惹怒了刀疤狼,就见他低吼一声,看了眼身侧的一众同类,说时迟那时快的便齐齐朝着莫长安的方向冲了过来。

锐利的獠牙阴森可怖,月光下狼眼发光,血腥弥漫。

“啧,好好说话不听,非要动粗。”莫长安幽幽然叹了口气,唇角一勾,倏然便有火光自四周向中心位置跃然而起,滔天的烈焰转眼功夫便将小屋包围起来,气势骇人。

“大……大哥!”妖物本就是畏火,更何况莫长安这火乃出自地府,供于佛前,更是让这些个道行浅的急的跳脚。

“阿哥,咱们打不过她!”二狸缩了缩身子,眼见着这火焰愈发弥漫,她心尖更是发颤。

“哎呦!”那立于门前的女子扭了扭腰肢,因着美人扇被烧着连着指尖也被烫到,下一刻她便狼狈的叫了起来,朝着中央的位置躲去:“冤家啊,这是招惹了大人物了欸!”

“莫姑娘当心烧着我了。”姜衍见此,回以一笑,说道:“毕竟咱们……可是自己人。”

“姜公子可别乱套关系,”莫长安哼笑,风轻云淡:“不过是区区小火罢了,姜公子会躲不过去?”

她才用了几分的力道?姜衍这心思深沉,手段厉害之辈,怎么可能当真会被灼烧到?

“也罢,”姜衍无奈勾唇,散漫道:“既是博不得同情,那我自是先护着自己为好。”

说着,他周身顿时有淡色光晕浮现,温温蓝蓝,一闪而过。

莫长安和姜衍闲话几句倒是从容,可那头火舌已然窜入中心,所到之处,几乎寸草不生。

“姑娘,我……我们错了欸!”本还气势凌厉的刀疤狼被烫的不行,第一个服软:“这位姑娘,放过我们一次罢,以后我们再也不敢了!”

一个半人半兽的雄伟男子,就差没有跪拜下来,哀声求饶。

“那个酒肉,酒肉我们都给备着!”也不知是谁,识相的说了那么一句,急急切切的,很是微弱。

“那就暂且放过你们一回,”莫长安点头,慢悠悠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这儿可有厨艺不错的?”

“厨艺不错?”众人皆是一愣。

“嗯哼,”莫长安一本正经道:“我先前听这二狸的小姑娘说,你们这儿谁做的酒酿圆子极为别致。”

二狸?

众人怒目,难不成是吃食将这祖宗给诱来了?

心下虽对二狸百般责怪,但刀疤狼还是弱弱的举起手,低声道:“我……”

这儿,只有他一个人会做酒酿圆子。他若是不举手,恐怕这火都快把他的狼毛烧光了。

“很好。”莫长安微笑颔首,火势顿时消散了去,仿若从未出现过那般,空气中余下淡淡焦灼气息。

……

……

屋子里,众人皆是离去,只留下莫长安和姜衍相对而坐,身侧还站着一个刀疤狼,像极了随从。

面对着一大桌还算不错的酒菜,莫长安表示很是心满意足。

“莫姑娘怎么没有和夜公子一起?”相较于她的饥肠辘辘,姜衍显得雅致许多,他几乎没有动筷,只笑着问道:“莫不是走散了?”

话虽这般说,可他心里也知道,走散一说,其实只是戏谑罢了,毕竟两人皆是修为极高的,再怎么也不可能走散。

“师叔他去办正经事儿了,”莫长安耸了耸肩,说道:“大抵一时半会回不来。”

原本她和夜白正朝着蹉跎山而来,只是前两日,夜白突然收到不知谁传来的信函,大约事出紧急,他当天便与她道了个别,临时转了方向,离开了蹉跎山这一带。

也是因此,莫长安才在林间遇着了二狸,顺势装作被擒住的模样,随之入了这处隐蔽之处。

“办正经事儿?”姜衍闻言,不由笑道:“我瞧着,大概陪着莫姑娘才算是正经事,旁的都不及此来得重要。”

这话无论是他真心如此想着,还是讨巧之意,但总归是悦耳至极的,尤其姜衍生的极好,一双笑盈盈的眸子弯起迷人的弧度,饶是站在一侧候着的刀疤狼,也稍稍愣了愣。

只是,莫长安听着,却是散漫一笑,似是而非道:“这当真是姜公子的所思所想?”

“是。”姜衍点头,眉眼如春。

“那倒是可惜了,”她回:“若是你族中出了事情,姜公子可还坐得住?”

姜衍一顿:“莫姑娘的意思……”

“姜公子以为,我师叔是去办什么正经事儿?”莫长安勾唇,笑容天真,偏生有股子邪肆之意,漫过眸底。

这话一出,姜衍神色顿时微变。

不过转瞬之间,他忽然瞳孔缩了缩,视线落在莫长安的身上。

“瞧,这一试探,可不是试出了真假?”莫长安一手撑着下巴,人畜无害:“看来姜公子的真心,还是有待商榷的。”

夜白去做什么了,她其实并不知道,毕竟那狗东西终日里神神秘秘,哪里有可能让她知悉他的行踪?

不过这事儿么,姜衍自然不知。故此她才借此机会,拆穿姜衍这喜欢撩拨姑娘的浪荡之心。

从合欢的事情上,莫长安就已是知晓,在姜衍心中,除了鳞族之中的事儿,旁的皆是入不了他的眼。

“莫姑娘如此聪慧,当真叫我有些难堪。”口中虽是说着难堪,可姜衍的脸上却是行云流水,从容依旧:“不过……”

说到这里,他凝望着莫长安,秀美的脸容浮现一抹认真之色:“不过方才的话虽是假的,可觉得陪着莫姑娘极为重要的心……却是真的。”

言下之意便是,他固然认为鳞族要紧,可对莫长安,他也是生出了几分欢喜,想着能够伴她左右也是极好。

公子如玉,陌上开花。如此一个耀眼的青年表白心中情谊,其实当是赏心悦目,令人称是的一幅画面。

可在莫长安眼中,却是无关风月,极为无趣的行径。就见她耸了耸肩,不以为意的支着下巴,笑道:“这些心思,姜公子收着便是,咱们江湖中人,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各自安心。”

她食指下意识叩了叩桌面,意味深长的弯起眉眼:“我是不管姜公子的欢喜与否,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一切不都是也有也无?”

如此高深的话,听得一旁刀疤狼心下汗颜。分明该是郎情妾意……再不济也是故交相见的热烈场面,偏生这两人周围萦绕着一股子与之格格不入的阴冷,仿若敌对一般,相互算计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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