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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云手上利索着,从衣柜里寻了衣裳出来给她换上。
一身浅蓝色衣裙。
袖口和衣襟绣了粉嫩的合欢花,根根细长花瓣以浅紫红与银线绞成一股绣以,阳光下花瓣舒展轻盈,盈盈灿灿,发髻松松挽就,簪上一根白玉如意簪,颇有桃花含露的柔婉喜气之意。
去到春普堂,老夫人刚醒不久,东英正伺候着老夫人吃药,见她进了屋子,起来福了福身,笑眯眯道:“姑娘难得穿的这么娇嫩,可真是好看呢!”
老夫人微微侧过身,细细瞧了眼,眼底是舒展而外露的可亲之意:“是好看。小姑娘家家的就该这样穿的娇嫩嫩的才好,不久就要嫁人,到时候可就得穿的稳重些了。”
晴云扶着繁漪在老夫人身边的锦杌上坐下,吟吟道:“姑娘说了,穿的青春朝气些,老夫人瞧的高兴,身子就能好的更快了。”
繁漪如今是没办法接手亲自伺候了,便在一旁陪着,含笑道:“祖母今日气色真好,看来哥哥们高中是必然了,这会子便请了文曲星来庇佑老祖宗安康,先来报喜了。”
闵妈妈轻轻一笑,上了茶来,浅棕色杏花舒展的褂子给她端肃的面孔平添了几分柔和,笑道:“姑娘说的是,奴婢也瞧着老夫人精神好了许多呢!哥儿们都成了大老爷,那可是了不得的荣耀呢!”
老夫人斜斜靠着两只叠起的瑞鹤延年软枕,原是吃苦吃的舌头发木,如次一听便是眉心舒展的万分欢喜,帕子压了压嘴角,喜道:“小丫头就是嘴甜,会哄人高兴。你哥哥们承你吉言,定是能高中进士,光宗耀祖的。”
闵妈妈从矮几上捧了盆蜜饯儿来,笑道:“自来不就是姑娘能哄了老夫人高兴么?咱们大姑娘也定时妥妥当当的翰林夫人呢!”
老夫人的眼神从药汁上薄薄的氤氲转向繁漪,细细瞧着她的面孔,转眼的两年里,容色更肖了她的母亲,从不想这副温婉的皮子下有那样凌厉的心思。
从泥潭里挣扎着出来,不让丝毫淤污沾身,婷婷立于不败之地,既是欣慰也是可惜,若是郎君便好了:“我也听你父亲说了,琰哥儿这半年来用功的很,功课进益很大,连白先生都连连夸赞,你便安心,自是有他前程锦绣的日子。”
繁漪的笑意温润而清洁,垂眸抚了抚衣袖上的合欢花:“我知道。”
听着竹影沙沙,似大雨倾盆而来,老夫人默然叹息,知道总是回不到从前亲近了,缓了缓,才道:“侯夫人的身子已经是起不来床了,待我好些,领了你去拜访了太夫人。总是要回去的,在老祖宗面前得了好印象,将来你的日子也有个撑腰的。”
繁漪点了点头,郁郁青青的温然道:“好。祖母也别劳累的想这些,养好身子重要。太夫人那里见过几次了,倒也客客气气的,没什么不妥。”
老夫人低头喝药的动作一顿:“见过几次了?你如今懒怠出门,都不去宴席,何时见了的?”
捻着帕子给老夫人拭了拭嘴角,玉色的绣纹上沾了一星褐色,乌沉沉的,好似风雨欲来时的铅云,繁漪轻缓道:“有几回陪着县主和舅母去法音寺上香就遇上了,太夫人带着姜家的姑娘们给侯夫人上香祈福,便叫陪着一同拜了佛菩萨。”
老夫人眼底的惊讶不可谓不深了:“都叫你陪着的?”
繁漪的目光恍若一碧深潭,平静无波,望的深了也不见底,只盈盈应了一声:“是。”
闵妈妈微肃的面上有浅浅的赞叹:“姜都尉与侯爷是同出一脉堂兄弟,早年里都尉与世子爷年岁还小,在京时,清澜郡主与定国公又外放北燕,两位爷常得太夫人与老侯爷关照,两府如今走动的多。姑娘与县主亲近要好,又是咱们老爷唯一的嫡女,楚大爷唯一的外甥女,自来是得长辈们疼爱看重,姜家那边必然也是要高看一眼的。”
老夫人频频点头,难掩的欢喜与欣慰,拍了拍她的手道:“是了是了。也是你的造化了。”眼见她手上有伤,惊道:“这是怎么了?”
繁漪摆了摆手道:“没事,绞线头的时候不小心划了一下。”
晴云掩唇一笑道:“老夫人每日盼着天黑,好早早见着公子们,姑娘心里也是紧张,手下手失了神。”
繁漪啐了她一声,眸光流转:“别胡说!”
老夫人闻言笑道:“感情好是好事,羞什么。不方便就不要做了,交给丫头们就是了。”又道,“琰哥儿回去的事情慢慢筹谋着。咱们积极了,反倒叫人觉得咱们巴巴儿上赶着去似的。闵妈妈说的是,你是你父亲唯一的嫡女,自有你的分量在在里面。”
繁漪笑容似月光流素,有清浅的傲气:“祖母说的是。有爵之家得一个中进士的郎君不易。咱们来京里这么些年,也就听说闻国公府的爷中了个进士,那还是快三十的年岁了。非翰林不入内阁,虽不绝对,却也说明了从进士出身如朝的重要性。琰华自有琰华的好处。没得去求着人家。”
闵妈妈笑意深长道:“今时不同往日,老夫人且看着老爷和姑娘的筹谋就是。咱们姑娘说的话何时没有成真的了?”
从前虽有晋元伯府这样的伯爵人户的亲家,到底关系人脉不足,如今老爷有了正二品的官职,孩子们一个个嫁娶都好,往后,当真不一样了。
老夫人的眉若雀儿舒展的翅,连声的“好”,长吁道:“他日见了你们祖父,我也有个交代了。我老了,以后慕家可就靠着老爷和你们这些孩子了。”
繁漪闻言心下一酸,自是无有不应,宽慰道:“祖母不要这样说,您安心享福就是。咱们慕家,不再是京中默默无闻的人家了。”
老夫人悠长的舒了口气,那是巨浪滔天下挣扎出去见得天晴万丈的舒心,转眼看着勺子里的黑黢黢的汤药。
闻着就是苦的,又皱了眉,甩了甩手里的绢子:“不吃了不吃了。这许多汤药灌下去风寒好了、脑袋也不糊涂了,却是吃什么都压着堆着的难受。”
繁漪眉心莫名一动,睇了眼汤药,捡了颗蜜饯到老夫人嘴边,不动声色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不吃便不吃了吧。外头日头好,我陪祖母去园子里走动走动,如此吃下去的东西也能消化的了。每日疲躺着,胃也变得懒怠了。”
忽然小丫头打了帘子进来,道:“贡院来了话,说里头忽起了火势。”
“什么?”老夫人一惊,猛地直了直身子,东英手里的药碗还来不及收回去,一个不稳便全泼在了繁漪搁在老夫人手腕的左手上。
倒也不烫,却是正好洒在了伤口上,刺痛了起来,一突一突,打乱了心头的节奏。
繁漪甩了甩手,急急站了起来:“人呢?可还好?”
东英忙给老夫人擦去倒在身上的汤药。
晴云急急忙忙执了她的手查看,见着没有烫红才稍稍舒了口气。
闵妈妈使了两个丫头去准备干净衣裳和温水进来。
小丫头忙道:“公子们都没事,只是贡院的大人出来帖了告示,通知了要加试一日,得明儿下午才能出来。”
繁漪舒了口气,由着晴云给她擦洗了伤口上的汤药。
冬芮服侍了老夫人将身上的比甲换了下来。
人一紧一舒,于病重的人最是疲累,老夫人掐了掐眉心道:“人没事就好。考试本就精神紧绷着,忽来一场火,可别耽误了郎君们的心思。”
繁漪和缓道:“不会的,哥哥们自来都是稳重的,祖母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