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鱼漂(1 / 2)

半个月过去,王红雷逐渐适应了定居的生活。他觉得自己能住在楼房里,一天吃三顿饭,居然还有热水可用,简直如同待在天堂。或许是因为营养摄入充足,他的神智略微清醒了些;半个月里,兔爷除了请他吃饭,顺便给他介绍一些将来办事需要认识的人外,没有向他交代什么活;反倒是月亮,几乎每天都会跑来他的住处,花一个小时左右,要求王红雷和他一起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昨天教你的两句话,你都背下了么?”今天,月亮又跑来他这里,头一句话就是询问他的学习成果。

“‘我公司只负责财产的运送与确保财产的安全完整,对于运送中由财产本身对员工及员工以外人员造成的精神损害或肢体残缺不负任何法律责任。’还有就是‘我公司人事部法人不可代表公司意志,由公司下达的命令高于法人下达的命令,除公司命令无法按时下达外,任何情况皆需遵循公司命令,违规者依照相关处罚办法处理。’嗨,背这玩意有什么用?搞得好像旧时代的私塾一样。”

月亮没有理会他的抱怨,欣慰的点点头——如果他那蛇头的表情可以称为欣慰的话,“很好呢,一字不落。看来我们两个都清醒了许多。”

“那个兔儿给你安排工作了吗?”

“我们俩还没有足够的权限,必须先通过培训才行。下午兔会带我们取一些装备,到时候我来找你。”

当天下午,兔开车来接他们时,副驾驶上已经坐了一人。

“这位是张双德,南京来的同事,今天跟你们一路。”

张双德简单客气了一番,再就没说什么;他长相很英俊,短发,下巴留着短胡茬,穿着黑上衣,更显出他皮肤的白嫩干净,除此之外,他还操着一口京片子,算是他个人的一大特点。王红雷跟月亮坐进车后排,车开往北京三环外的郊区,中途没有停留。

他们来到郊外的一片出租仓库区,仓库分排而列,兔走在最前面,带他们往排列在后方的仓库走去。

他们四人停下脚步,此时是下午三点,阳光比较强烈,光的颜色也接近于橙黄。

“如果这里没有像样的装备,我们就得好好翻一翻了。估计这需一些耐心。”兔似乎是开玩笑的说。于是他打开了一个旧的、外面镀的铁皮上净是锈迹的仓库,灰尘即刻滚滚而出,在阳光下显现出潮汐的模样。仓库里面尽是一些破且同样生了锈的自行车、废弃的竹扫帚、烂掉的塑料桶,这里确实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或者说,即便不知道自己需要些什么,王红雷也能看出,这里的东西只能用来干一件事:用来放在仓库里。于是他问兔:“怎么?这里难道有什么我们需要的东西吗?我跟月亮学了好几天的官话,我还以为你会提供一些像样的活。到头来却是叫我们来打扫这些玩意吗?”兔冲他笑了笑,“我不是说了吗?耐心,耐心。”于是他们就继续往仓库内部走去。

这里居然比王红雷想象中要大许多,进入时,他需要低头,伸手推开碍事的几辆自行车;但移动一段距离后,他却发现地面似乎有了坡度,两旁也出现了照明用的灯:他们似乎在朝着地下移动。愈走,愈发的宽阔。最后,这里变得和一个地下停车场无异,虽然王红雷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地下停车场。这时,他想起一个很恰当的成语:别有洞天。王红雷又闻到一股汗味,他觉得可能是因为环境热,兔出汗了,于是他细仔观察了兔的脸颊和脖子,却发现兔身上没有哪怕一滴汗。

“奇怪了,我的确闻到一股很刺鼻的汗味。”他说。张双德看了他一眼,仍没有说话。月亮听见了他说的话,缩了缩鼻子,轻轻摇摇头。

这里空旷的令人不安,除了顶灯,几乎没有其它设施。王红雷估计着,他们走了至少有一分钟。哪怕是在九七年,想要不为人知的在郊区修建如此庞大的地下设施,也需要进行相当复杂的筹划和贿赂工作;而且,哪怕钱付到位,也无法完全避免失败的风险。“或许,”王红雷想着,“或许他们就是从地下开始修建的。”这样就不会被地面上的人限制,因为根本没有人会在乎三环外的郊区下方有一个地下停车场。王红雷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想,也许是因为他的思维还不完全清醒吧。

“好的,就是这儿。”兔停下脚步,他们来到了这地下空间的尽头。王红雷看到许多和服装店里的那种完全一样的衣架,没有哪个不是落满了灰尘,而且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上面挂着一到两件衣服。帽子倒是比衣服多,零星的分布在衣架上。这里似乎是一个清仓的服装店,如果经常有人打理的话,它应该还蛮像的。只不过现在已经破败,还散发出浓烈的潮湿气息。另外就是,这里的空间可比一般的服装店要大的多。衣架摆了好几排,却也没有几件现代风格的衣服,这里大部分的衣服都己经被时代抛弃了。

但对于王红雷而言,这里净是些时髦的玩意儿,毕竟他落后了三十年。

“嘿嘿,这里居然有红领巾哪。我可没想到你们这儿还有这东西,这个可以给我吗?”王红雷看见几条红领巾和领带挂在了同一个衣架上。

“这些都是过时的老玩意儿,我们收购的时候,可没有想到它们会过时的这么快。当时戴红领巾上街可是相当正常的事情。现在呢,可能只有小学生还用的到吧。希望下一批,他们可以做一些不会这么快就被淘汰的东西,比方说内衣内裤之类的,这些玩意我们可是四十年才进一批。”兔很无奈地摇晃着头。

月亮明显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但他却没有挑选。张双德拿了一条纯黑的领带,“兔爷,我戴这条合适吗?”

“还成,你就拿这条吧。”兔微笑着回答。

王红雷早就系上了红领巾,“你还有什么衣服要发的?一并发了吧。”他在一行帽子前蹲下,低头看着这里的地面:湿的瓷砖,很光滑,借着灯光可以辨别出这些砖是淡蓝色的。

“你拿红领巾,确定吗?如果戴不惯,要换的话可还得来这儿一趟。”兔问他。

“红领巾就可以,但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纯粹就是为了系着它而系吗?”王红雷站起来,脸上带着好奇而又深沉的狼一样的笑。

月亮拍了他的后背一把,“这个不用麻烦人家给你解释,我教你就好了。”

张双德,也许是想拉近同事之间的关系,说道,“你知道鱼漂吧?这个就是鱼漂。”他说这话,就好像王红雷理应知道鱼漂是什么。

可他也确实知道:鱼咬钩时,鱼漂会在水面上起舞。

这一天的工作就这么草草结束了,兔到最后也没有介绍那红领巾的用处;四人随便找了家饭店吃了顿饭后,兔把他捎回了住所。

第二天早晨,王红雷在卧室里醒来,看着淡绿色的房间,嘴角上扬,感受着人生的惬意;他卧室的窗帘是绿色的,当阳光透过窗帘照到房间内,整个房间溢满着淡绿色,看起来很赏心悦目。王红雷,穿上衣服,洗漱,自己学着用平底锅加热昨晚剩下的菜,当作早餐吃掉。

“哈,新的一天。”他系上红领巾,今天是他正式工作的第一天。

他没有接受月亮所说的入职培训,因为兔说,“他是介中者,你教他,我放心。”

所以,他只需要穿着一身新的制服,系着他自认为并不影响形象的红领巾,跟着月亮为他打下手便是。

月亮早就收拾完毕,在他住处的门外等待着。两个人带着一种“我们是社会工作者”的气质,晃悠在街道上,大街两边满是早餐摊。

“我们要干什么?”他问月亮;月亮换上了制服,看起来很精神;他和王红雷一般高,但身形要略壮一些,健美的身材能把一身西式的制服支撑起来;同样的制服,王红雷穿上就没有他合身,他不但溜肩,而且有些驼背,穿着西服反倒显得萎靡不振。

“哥,看见那个滚烫的油加工出来的面食了吗?”和不同的人待在一起,月亮的性格似乎会发生变化;当同行的人只剩王红雷时,月亮无论是说话还是走路都变得略显幼稚,“我想吃那个。”

王红雷买来油条和豆浆递给他;虽然没有预付工资,兔昨天吃饭时给了王红雷一份红包,这在当时很常见,但一个红包里装一千元却不常见;王红雷是不懂得客气的,兔给他,他就收,甚至不曾言谢;正因如此,他也不会吝啬使用这些钱,“怎么样?我脆弱的肠胃可受不了这些油炸的东西。”尽管身为一名神志不清、刚刚康复的精神病患者,王红雷的普通话还是相当标准,当然,前提是他愿意正儿八经地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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