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畔》第二十五章（2 / 2）

众人刚走出林子，随便找了个破屋子，杨杰一摸门上厚厚的灰，推开门环视一阵，进屋转过身来：“在自由区，不管白天黑夜都是一样的危险，与其连夜赶回去，不如我们休息休息，等体力恢复了再赶路，何况吴奇受伤失血，不适合再急于劳累奔波。”大家都点头，纷纷进屋，莫伟心里嘿嘿地在笑杨杰一本正经的样子，跟着众人身后乐呵进屋，抬眼突然看见杨杰盯着自己，问：“你看着我干吗？”杨杰移开目光：“我在看人有没有到齐。”“就是在看我，还不承认！”后边的周洋兵气不过抬手一巴掌扇在莫伟脑袋上怒吼：“哪儿来那么多话？！度假呢！？滚进去！”

夜晚，屋子外面非常冷。

杨杰根本没睡，整晚看守着火堆。

众人横七竖八睡一地，杨杰坐在火堆边困得头都抬不起来，转眼看见花琳身上盖着的外套快要掉进火堆里了，伸手拿起外套给花琳重新盖好；那边陆昭和莫伟两人被窗缝里刮过来的风吹得头发直摇，杨杰起身捡起地上的土坷垃，握碎了把窗缝给塞上。弄完了，杨杰心里吁了一口气，转身见花琳醒了，揉着眼睛望过来。

“你怎么醒了？冷吗？”

花琳揉着眼睛掀开外套坐起来：“你休息一会儿吧……刚刚好我睡不着，我来守着，你快休息一会儿吧！”“怎么睡不着？是冷吗？”“不不，生着火呐，一点也不冷……想快点回学校，就是睡不着……你快睡一会儿吧！”杨杰站在窗边，火光照耀中杨杰守护着众人……花琳望着杨杰，心里暖意就要溢出来。

“那你先坐一会儿，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花琳拽住杨杰：“唉！外面太冷了，起码披个外套嘛？屋子里有火堆，真的一点都不冷的！”

杨杰前脚披着外套出去了，轻轻关上门，花琳坐在原地静默五秒……

“装睡的那位给我起来！”

莫伟给吓得瞬间老实坐起来，一抬头对上花琳生气的眼神，尴尬笑：“那个……那个……待会儿，我们轮流守夜吧？杨杰呢？”“还好意思问！刚刚守了我们那么久，歇都没歇一会儿又去忙活了！你！你当我们是出来旅游吗！？给我起来！”“别那么凶吗……”“没睡就给我起来！”

两人在拉扯吵嚷着，突然杨杰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莫伟也醒了？”

花琳气鼓鼓转过身来叉手哼唧：“是啊，刚醒的！”莫伟起身来尬笑：“呵呵呵我们轮流守夜吧！”杨杰点头，转身去吴奇那了，花琳莫伟围上去：“这是？”杨杰嘴里叼着些绿叶，花琳问：“这是杜鹃花叶吗？”杨杰半蹲着给吴奇换下被血浸透的衣服：“来的路上只在路边看到了杜鹃花叶，刚刚出去摘了些回来，应该能起点作用。”莫伟在一旁默默佩服，一路上莫伟自己基本什么发现收获也没有，唯一的印象深刻的就是莫名其妙被周洋兵扇一脑壳凶一顿……

“我俩也来帮忙吧！”莫伟花琳说着，也拿起几片叶子放在嘴里嚼着，五秒、十秒……杨杰看着莫伟的口水：“嗯……花琳负责嚼吧，莫伟去把衣服上的血……”说着再递给莫伟几片叶子：“用叶子。”

莫伟拿着带血的衣服跑到一边去，用叶子当毛巾包着衣服，把积血拧刮出来。

夜色深沉，莫伟望着窗外的星星月亮，不仅感慨自由区的天空，太美了……这么美的星空，就跟小时候看到的一样，只是比不上小时候的夜空亲切美丽。

头顶上的明月星空美如幻，心中有一种思念叫做故乡。

若将回忆追溯到万年以前，站在时空以外的虚无之地中俯瞰世界，能看到什么？

苍茫大地斗转星移，这是未被详录入地图的自由区，山崖深谷、湖泊沙漠，白骨锁起烽火楼台，星河草木皆为冥迷之灵，猎鹰苍狼皆作啼血啸月，战火中诞生最强的王者，浴血厮杀的灵魂熊熊燃烧，轮回王朝永垂不朽。

时光倒退、大地转移，让闪电放映出三年前的一个场景——雷电轰鸣中，他迎着狂风跪下来，却并无求饶之意，血红花般的鲜血从嘴角绽放开：

【语言大意：你为何执意在这自由区？你何曾想念过你的家乡吗？】

他在电闪雷鸣中发丝翻飞，亡命之徒带着血光的双瞳如电掣焚杀……

他是如何回答的？他早就给出了答案。

“谁是王，谁的家。”

在这个答案诞生的很多年之后，被杀者与凶手坐在山顶上，望着山下的熊熊火海闲聊：“这么多年，在我不经意的时候，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如你所见。”“我现在很后悔，不该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上，你这个恶魔，你死无葬身之地，你死的时候会举国欢庆。”“是啊。”

自由区记忆的碎片四溅……

“莫伟！莫伟！”

“莫伟？你在发什么呆？”

莫伟反应过来，回头：“啊……在发呆，我在想……自由区……”“别想太多了！”花琳看了莫伟一眼：“不该管的事情最好别管，嗯……快把衣服拿过来吧！”

浑浑噩噩的一晚……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醒来，吴奇那边也恢复得不错，自己站起来走完全没问题了。

众人整顿整顿，杨杰领在最前：“大家都互相照应，我们先走出这个林子，速度慢没关系，要把脚步放轻，时刻保持警惕，千万别惹上不该惹的东西。”莫伟偷偷问周洋兵：“哪些不该惹的东西？”周洋兵答：“毒虫毒蛇毒草毒花毒树以及杂碎佣兵。”莫伟点点头，紧跟着众人的步伐，一路走着也不敢大声说话。

陆昭却在跟花琳小声聊天……

“听说自由区又要开打啦？”

“不知道啊！但是看这阵势，迟早要打的！”

“万一打起来怎么办！？我不想被卷入战争……”

“不是说了会想办法把我们弄出去嘛，你别怕……”

莫伟凑过来：“你们在说什么？”陆昭连忙捂嘴：“没没没……”莫伟默默低头不说话，心想不用你们告诉我，我又没聋，你们刚刚聊什么我已经听到了。

只愿能在开打前带妈妈回家……

倘若早早就开战了怎么办？

反倒还好些……真正开战之后，小混混们都躲起来不敢乱跑乱欺负人了，普通班的那帮凶小子也应该能老实点了。大家都老老实实待在学校里，大不了战区扩大了的话，迁个徙搬个家也就算了……莫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谁会祈祷战争赶紧爆发呢？除非被战前的硝烟气氛给憋窒息了。莫伟的确感觉到了这种无形的压迫，像个石头、比石头更严密，就那样堵在心口，身边的人都在讨论战事，大家都在说快要开打了，都在做些莫伟看不懂的事，大家都在隐瞒着什么？又好似大家并没有刻意隐瞒，仅仅只是自己看不懂而已……莫伟头脑空白发懵，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清楚，想哭。

“过了这道山坎，我们就彻底走出了那片林子了。”

莫伟回过神来，抬眼见大家已经走到了一个山坡，山坡不算大，山脊那一侧几乎垂直于地面，倒像是个小型的山崖，山脊与坡下，边界线明显，莫伟觉得这块地方似乎有点熟悉，抬头见空中猛禽鹰鹄盘旋，心里乱作一团，这地方不是兽岭是哪！？

的确，这里属于兽岭范围附近。

王子晨默默自言自语：“要是碰上些小狐狸小豺狼还好说，这要是碰上了咱们自由区特有的那种巨狼……我们就都别活了……”莫伟问：“自由区特有的巨狼？它们出没在这附近吗？”王子晨道：“要是我们一路都没碰见其他的大型食肉动物，那就说明这里有狼出没，所以其他动物不敢在这里生活。”“除了狼之外，还有什么更狠的食肉动物吗？有没有老虎之类的？”“老虎都在西边密林里，我们这兽岭附近没有，至少我还从没见过！不过我们这的狼跟老虎有的一拼！你知道么，我们这里的狼比外面的狼大几倍！寻常的豺狼郊狼在它面前……就是吉娃娃和藏獒的区别……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上次运货任务，王子晨赵阳乔益三人路上就遇到自由区巨狼了……能活着回来完全是因为当时那狼根本不饿，根本没把那几个人类当根葱，狼根本懒得理他们几个。

“我靠你小子怎么哭了！？哭什么啊！？”

莫伟一手抹眼泪：“我妈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这么久了我都没见到我妈……我妈在自由区还好吗？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好想见到她……你们明白这种感觉吗？妈妈……你们有没有过想妈妈的感觉？”

是否会经常想起妈妈在哪里？养育孩子长大的妈妈。

“我……我真怕我妈妈会出事！自由区这么凶险的地方！我真的好担心我妈妈……”

诚心诚意祝愿天下慈爱勇敢的妈妈，祝愿她在人生之路上不要有危险。

“我从小……”莫伟话还没说一半，突然王子晨周洋兵拽倒莫伟就按趴在地上：“别嚷嚷！”莫伟懵了，见众人都伏在地上，从山坡的一侧山脊趴着往山脊那侧，莫伟也挣扎着趴过去向那边望去——刚探出头，莫伟瞬间脸色惨白！浑身的汗毛一齐竖起，瞳孔里的惊恐几乎达到了极点……

一群鬣狗围着半个人吃食，那人只有半个身子，肚腹被刨开，肠胃脾脏一半流在地上，一半在一只鬣狗嘴里叼着往外拽，一条腿在两米外的地方被两只鬣狗分食，另一条腿上的肉已经被吃干净。

张鑫寒毛直竖望着离众人不到几十米远的景象：“那个人……是不是还在喘气呐？还活着呐！？我草他妈！这他妈得多疼、多惨啊……”

这个人已经被活吃了有一段时间了。

“畜生就是畜生……”周洋兵咬着牙狠狠道：“直接活吃……畜生就是畜生……妈的这得多惨啊……那个人他现在还在喘气……还活着啊！”

杨杰从地上捡了一块尖利的石头，紧紧攥在手里又放下，咬着牙抬头，望着那人的方向悲愤喃喃道：“对不起……朋友……我很想给你个痛快……可是离你太远了……”还没等杨杰说完！只听一声巨响！一发子弹打爆了那人的脑袋！鬣狗群大惊尖叫着散开……

“是驻扎狙击手！？”

那瞬间！众人猛然起身！莫伟还没反应过来！周洋兵一脚踹莫伟一个跟头爆吼：“站起来把手举起来！快！快啊！”莫伟整个人都懵了，头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杨杰急得一脚把莫伟踢跪了：“趴下！”

驻扎狙击手的眼里只有开枪与不开枪两个选择。

众人冷汗直冒，莫伟趴在地上吓得直哆嗦不知道怎么了！敌暗我明将近半分钟，杨杰扬眉伸臂道：“往后退，千万不要转身跑……”自由区的狙击手不会轻易攻击作投降之势的陌生目标。

花琳傻呆颤抖着，她刚刚看到远方似乎有个人影儿……

“杨杰……刚刚我看到了个人影从山坡上下去了……那个会不会就是驻扎狙击手！？”“什么？”

杨杰不敢轻易抬头张望，目光转动尽力观察四周：“不会的……狙击手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暴露位置的。”莫伟跟着问：“那……那说不定花琳看到的那个人影就是狙击手呢！？打完一枪然后赶紧跑……？”王子晨默默望着莫伟道：“一个狙击手是有多大胆子敢从人家眼前跑……珍爱生命的狙击手会选择从山坡后面偷偷绕走……”张鑫却反驳众人：“谁说肯定是狙击手了？拿着狙击枪的不一定是狙击手啊！”“会开狙击枪的还能对狙击的规矩一窍不通了！？”

没空争吵……众人提心吊胆硬是倒着走着，半天终于退出了一段距离……

又是将近四五个小时的跋涉，莫伟累得想哭，又饿。转脸问吴奇：“你还好不？”吴奇脸色不好，伤未痊愈又低血糖，摆了摆手指前方：“就快到黑都市附近了。”

所谓黑都市附近，就是各个游荡势力活动的地方，那些游匪打不过火轮和叛军，又不甘心与平民处在一个等级，只好在荒芜的街区或郊外自立为王，类似各个山头的土匪山大王，他们不断地招兵买马壮大实力，以至于现在自由区基本没有平民供他们剥夺欺压……因为平民们为了寻求保护，大多归属了那些势力，全民野蛮化。

失修已久的街区，树木杂乱，砖瓦墙壁乱七八糟，至于原本就建造得东歪一个西移一个、毫无方位感的房屋，倒塌一半的、倒塌一大半的、倒塌得只剩半个墙角的，还有全部倒塌、让杂树在废墟中茁壮成长的……墙上依稀还残存着多年前的古老涂鸦，还有些近些时候刚弄上去的各种痕迹，这就是黑都市附近的失修街区：似乎根本没法舒舒坦坦地住人，却又好像在杂树乱墙中会藏很多人，伏兽一样隐蔽……

“李湛清要是来到这里，肯定感觉格外亲切格外想念呐。”王子晨感叹道：李湛清以前就是游荡在自由区的小混混，无父无母，与各种同类的孩子相依为命，以暴力为王权，以战斗为强悍；天大地大，脚踩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知道李湛清跟孟亚怎么认识的吗？当年李湛清他们就游荡在黑街，他们刚遇到孟亚时，李湛清是想把这小姑娘给强奸了，还没动手呢，遇上了敌对阵营，于是转脸就去跟敌方打起来，敌方是特地冲着李湛清去的，为了追杀李湛清不惜动用了在当时非常昂贵难得的枪弹！不过呢，尽管如此，还是没能杀了李湛清！抛开对方奇烂的枪法不说，李湛清的身手可不是吹的。”大家正路过当年激战的那片街区，残破的墙面依稀能看见子弹留下的弹痕。

“李湛清当时有幸没挨着子弹，只被砍了两刀，倒在墙角半死不活的，血流一地……”

小孟亚当时根本没有逃走。等对方全离开了，小孟亚从墙后边翻过来架起李湛清就跑。

“你怎么还回来了？我可是刚刚想要伤害你的坏人……”其实当时李湛清就想问了，可是没有问出口，但是这个问题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了。

三年过去了，两个孩子三年不曾分离，李湛清有一天终于开口问：“你为什么没有走？我是坏人啊……你怎么不走？”“我认识你，你不是坏人……你是黑街的李湛清，你从来不欺负人，你不是坏人……”“可是我明明想欺负你，你怎么还愿意回来？”“因为……当时你的眼神里……我感觉……你好像……喜欢我……”两个孩子面对面站着，李湛清低头望着孟亚，孟亚低着眼红着脸，在这个少年的单纯幸福的眼神下，孟亚的心娇嫩而勇敢地跳动。

“你……你喜欢我吗？”孟亚怯怯问道。李湛清脸红红的：“喜欢……是什么？”这个野性却懵懂的暴烈男孩认真地问。

“喜欢……喜欢就是想抱住她，谁也不允许抢走她……”

李湛清一把抱住孟亚。

李湛清很久以后才反应过来，其实当初第一次看到孟亚，自己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抱住她。

莫伟听着李湛清的故事，心里觉得这小子原来还有那么幸福柔情的一面……一个连喜欢都不懂是什么的坏家伙，走过黑街的每一个角落，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唯有本能驱使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愣愣地抱住了她。

冰冷的狗粮在众人脸上胡乱地拍，众人醒了醒脑子，杨杰提醒：“大家注意四周。”莫伟问：“注意四周什么？”周洋兵答：“衣食住行！看到饭店啊、诊所啊、废弃车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