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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关上了房门依然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妈妈在自言自语,不对,这次是在打电话,口中不断提起“叛逆期”之类的词。
她这种安慰自己的方式无非是不再把我视为一个人,而是一只的脑部发育程度低她一等的猴子,名为“叛逆期的青少年”。我糟糕的口头表达能力从小就受她嫌弃,若刚才没有回避问题,而是解释起来,在她眼里就无异于一只猴子在上蹿下跳,对偏见只会雪上加霜。
不论是在社团活动时间一个人在班里写作业,还是像现在这样坐在书桌前,每当孤独的时候,我就会回忆起初中。
我一直怀念着那个笑容。
那天阳光很强,我不但没有在课前写题,反而疲倦地趴在桌上,看着墙上摇头的电风扇,等着第一节课开始。“嘿,你来啦!”刚刚在教室后排闲聊的几个男生忽然停下来跟什么人打招呼,讲着他们几个才知道前因后果的话,我当然没听懂。
“记得我的那份啊!”回答的是班上一个叫新月的女生,我就猜是她。
她的座位和我隔了一条过道。每天早上,我会把早餐里的一盒牛奶分给她,因为我不喝牛奶。
“电风扇上面有灰尘。”我继续想着。
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我的左肩上,耳边传来一句“哈喽,今天下午的天气不错啊。”接着我看见了她的脸。
她在我旁边坐下,跟我说起她上周末的旅行。据她说,上个周末她因为忽然想拍渊州市的喷泉,带着摄影机就坐上了列车。她一讲起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会滔滔不绝,无关乎听众是谁。说着,她翻出几张手机里备份的照片,我接过手机,出神。
令我感到新鲜的不只是渊州市的夜景——车票是怎么买的?摄影机的快门在哪个位置?那时候我还不会编程,更没有其他业余爱好,上上课、写写作业几乎就是我每一天的活动;我所居住的滨湾市中心区提供了我出生至今所需的一切,而那些市中心之外的、无法亲身体验的东西,我总隐隐感到那是对我而言的禁区,即使我明白是什么,也很抽象、很概念化。
她看我一直态度冷漠,于是把手机抢了回去,“算了,你又不懂……烦死了!”
我并不是不想回应,只是想不到如何回应。这或许只是一个普通周末,可在我眼里,她在渊州市的旅程就像天方夜谭。
那天放学时,成泰留下和老师讨论问题;我们还有另一个朋友,但他混迹于多个圈子,不会和我们一起走。于是我独自走路回家。我没有脚踏车,妈妈说这是因为在车道上我可能会被汽车撞死。
夕阳正在落下,地面余留燥热,我一边神游一边走出校门。路上,一个背影引起了我的注意。起初只觉得是个推着脚踏车的路人,我却感到了和平日放学不一样的氛围。说不出为什么,我应该是很疲倦的,却又忽然有点兴奋。我盯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直到看到了车上的书包与手腕上的表才发现是新月。她回家的路应该是另一条,今天的情况很是特殊。
她心不在焉地推着脚踏车,和朋友迈着慢悠悠的步伐。
一阵凉风吹过,泛起我平时没注意到的野花的香味,我看见温暖的金黄色夕阳光照在她身上,校服微微浸湿着汗水,正中间被划上了几道浅浅的黑色笔迹,脚踏车“吱呀吱呀”地转着,影子被拖得很长很长。
“活着原来可以是那么有趣的一件事。”我忽然想到。
不从知何时起,我微笑了。我没有宗教信仰,只能偷偷地对临时空想出来的神奢求着,希望我能永远在这个女孩身边看着她,仿佛有她在的地方,就连空气也能被她感染成夕阳的淡红色,我的生活也能稍稍不那么无趣了。
这与我截然不同的人,将来一定会去到离我很远的地方,然后,自然而然地忘记我。毕业后就不会再见,我何故这样妄想呢?
她转过头,朝我的方向笑了。
我不知道她是对着我笑,或是上一段对话中的微笑残留在脸上的缘故。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昔日和朋友们在回家路上发出的阵阵笑声又在耳边响起,我的心里滋生了不可名状的东西,在温暖舒适的温度下,什么正在熔化,像平静中蓄势待发的海浪,仿佛接着就要从心中喷薄而出了。
那是我不可能拥有的笑容,就好像……我是半死不活的,而她是真正活着的!
她是我的救赎,光是看见她,我就不禁想要微笑,想要真正地活着。
——也许,我也可以那样活着。
我疯了吗?但是今天发生的怪事实在太多了,就好像是命运在暗示我今天是特别的一天,就好像自己变得想做什么都可以做到一样——上次演讲比赛她不是还来帮过我吗?也许我们能成为朋友,毕业时,她兴许还会穿过人群站到我面前,告诉我:“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我想开口叫她的名字……
吱呀吱呀。
“你不能理她!她是想毁了你的前途,你不懂吗?她爸是我们家旁边那家公司的老板,她成绩再差,以后走个关系就能找到工作。”前一天晚上吃饭时,妈妈对我这么说,“你不一样,我们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家庭,你只有学习,成绩下滑的话,吃亏的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啊!”
脚踏车在夕阳下吱呀吱呀地转,碾过了路上的小石子,那是我最后一次在那条路上看到她,我朝着她的背影开口,却没有声音。
我有什么可解脱的?一个初中生,说自己“半死不活”,拿“救赎”这种故作高深的词自说自话,要是其他人知道了会怎么想?简直是天大的笑料!我一直爱惜羽毛,不惜委屈自己也要做正确的事,而成绩倒数、天天顶撞老师的她才是异类——我为何要无病呻吟、以不幸的姿态自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