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离别（1 / 1）

虽然天上也有阳光，却没什么热量。一天又一天地刮着冷风，却没有雨。一直不下雨，又冷又干，溪水不见了踪影，见不到蝴蝶，见不到蘑菇，见不到蜻蜓。到处是干僵的冻蛇和冻青蛙。地上的杂草枯萎了，成了一片片灰色的枯茎败叶。土地干得皲裂了，连蚂蚁都匿迹了。最糟糕的是，森林中的树叶成片成片地枯萎了，刷刷地飘落下来了。岩石上的苔藓先是变黄，后来干脆发黑了。

冷的体会越来越深；暖的渴求越来越甚。而到了饿的体会越来越深，饱的渴求越来越甚时，族群这才发现，他们已吃光了树上的果子。连树梢上一些零星的小果子，也被他们爬上去，折了树枝去啪啪地挥打下来，将这些剩余物资消耗殆尽了，像久旱的大地吸干几滴水一样。更糟糕的是，他们发现族群已耗尽了埋藏的所有食物，连孩子们也没吃的了。

落叶已经零星，他们从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如此光秃秃的森林。己经不用担心天上的巨鹰，它们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灰白色的天空。它们有翅膀，飞走了，去寻找别样的天地去了。

阿努他们有时也会碰到一些其他的族群，有些还是过去干过仗的，此时都精神不振，瑟缩在寒风中，互相挥着手，以友好的表示互给对方一点暖意。有些女猿人开始从一个族群跑到另一个族群去了，跑过去干嘛呢，对方也没有吃的。对于这种公开的背叛，两边的族群都无动于衷。这种喜新厌旧的女猿人，发现在这种食物极端匮乏的时刻，唯一的好处就是来去自由，没人管。平时活络的心思和不忠的念想，在她们的跑来跑去中暴露无遗。阿努发现，他们的族群人数增加了。他们的族群也有女猿人投向了别的族群，但跑进来的更多。

已经开始啃树皮了。小孩由他们的父母啃了以后喂给他们。是的，不好吃，但关键的问题是，还可以吃。

风在光溜溜的树林里划过去，形成许多透明的弧形。

树皮也吃完了，有些族群离开了这光溜溜的森林。

既然在森林里待下去死路一条，那么离开就或许会有些生机。族群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大家几乎同时想到，既然别的族群，还有那些天上的鸟儿都能离开，我们为什么非得待在这里呢？

终于，在一个寒风凛冽的清晨，随着阿鲁一声令下，阿鲁族群踏上了离乡探索谋生的艰难之路。阿努和几个青壮年打头，阿布押后，阿鲁被保护在中间。这些猿人，欲走还休，频频回首，无一不含泪。特别是一些老年的，涕泪横流，直到故乡消失在风沙中，才揩干泪水，抬头望路。

沿途只有一些干枯的荒草，零星的树干…。天色阴沉着，风呜呜咽咽地鸣着。每个猿人都用藤条串了些宽大的枯叶绑在身上。这些枯叶在风中翻转着。

生的希望在哪里，这支队伍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不在这里，所以要离开这里，所以要拖动自己沉重的脚步，和饥寒交迫的身躯，往那前方，那有着一星半点希望之光的前方，那现在看来还同样是风沙迷漫一片的前方，去付出，去进取，作一番最后的挣扎。

队伍在混沌迷惘中行进着。突然，族群爆发出一阵尖叫，所有的猿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拿出冲刺的速度奔向前方。那是一头冻僵的野兽！要说这些猿人，从来都是素食主义者。平时若说食荤，顶多是些鸟蛋之类，谁会去吃这种，连名儿都不知道的野兽，的冻体？但此时的族群完全顾不得了，人人都啃起了这冻僵的血肉，而且觉得其堪称美味，大块朵颐，直至胀饱，一个个抹着嘴，眯起眼，捧着肚子，表情满足。

剩下的肉是谁也舍不得丢掉的。阿努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些藤条，将兽肉扯下，用藤条穿了绑在猿人们的身上，供他们日后食用。

队伍继续重新上路，将近中午的时候，队伍来到一座大山脚下。阿鲁招呼大家坐下休息。只见山上下来了一队猿人，一个个蓬头垢面，见了阿鲁族群的兽肉就呆在那里了，呆滞的眼神中，显出哀求的光，一边往阿鲁他们来的方向走去一边还回头看。见此情景，阿鲁令猿们捐出两大块肉，扔给了对方首领。他们疯一般地分食了。双方挥可告别。

阿鲁在思考一个问题:往哪儿走？他的想法还是上山。虽然山上那队下来了，但根据他们循原路回去的那种思路，觉得他们是有问题的。即使下山，也应找个新的方向，怎么能到老地方去呢？他的感觉是:应该翻过这座山，到山的另一边去。

阿鲁面朝山站着，阿努也是，阿布也是。整个族群，除了那二十多个小猿人，都在观察着眼前这座山。这是连片峰峦中较低的一部分，两边的山体更高。但这山仍然算是很高的，有些起伏的黛色山顶似乎已触及云层。山体的中上部似乎有层层迭迭的黄褐色巨岩。下部是灰色的，有一些光秃秃的树。阿鲁估计，今天上山，明天就可以翻过山顶，后天就可以到达山的另一边了。刚才下山的那个族群在山上遇到了什么，阿鲁没有问他们，现在就有些后悔。阿鲁没有问他们，是因为从心里看不起他们。但那毕竟是失策的。现在是关乎族群生存的关键时刻，不应该让无端的豪气影响到族群正确的生存之道。虽如此说，他还是对自己的族群充满信心。这座山，他们一定能够翻过去！决不会像刚才那群那样，回到老路上去的。

他走向阿努。“努”，他说，拍拍自己胸脯，指指那座大山。阿努坚定地点了点头。阿鲁很高兴：阿努支持他的方案。他又走向阿布。“布”，他说，拍拍自己胸脯，指指那座山。阿布却摇了摇头，指了指另一方向。那是从左边沿着山脚的，也许能够沿山脚绕过山去的路。阿鲁觉得，这山绵延不绝，直至遥远，很难绕过。“布”，他说，指指阿布想去的那个方向，用手一挥。阿布明白，这是同意他分流了。他发出一声高飘的猿啼，大手坚定地朝那沿着山脚的方向一挥。慢慢地，有将近三十个猿人聚集到了他的麾下。阿鲁发出更为高飘的一声猿啼，大手坚定地朝山上一挥。阿努第一个站过去，近六十个猿人聚集到了阿鲁的麾下。只剩下一个女猿人原地站着没动。她看看这支队伍，又看看那支队伍，最后还是投入到阿鲁的阵营。她喜欢阿布的路线，但他又喜欢阿鲁队伍中的阿努，所以有了好一阵的犹豫。两队猿人开始缓缓移动，向着各自的方向，走走停停，相互挥着手，又一次含着泪，痛着心，直至在视野中消失了对方的队伍，只留下片片荒野，及前方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