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1 / 1）

灰蒙蒙的云渐渐散开了，几缕阳光趁机溜了下来，伴着稀疏的小雨打在张玉的伞上，啪嗒——啪嗒——，张玉抬起头透过伞面望着天空，淡蓝色的伞面上滚动着几颗小水珠，光影斑驳，雨渐渐停了。路上星罗棋布着几个小水洼，不时会有几滴雨点落下打破平静，泛起几点细微的涟漪，几朵涟漪向外扩散彼此交汇，又彼此融合，最后又归于平静。

张玉的家在碧落湖的南边，她的家在碧落湖的北边还要靠北一些，送完她后，张玉走回家花的时间多了不少。“眼看已经到中午的饭点了，妈应该已经做好饭等着了吧，等我到家，她肯定已经吃完了。怎么跟她解释回家晚了的事呢？算了，她也不会问的。话说已经在叶城生活了快18年了，怎么从来没来这边逛过呢？也对，平时也没有理由去小区之类的地方，去了找谁呢？马上高中就毕业了，回想起来却没有一个在周末可以去一起玩的朋友。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认识的人一茬一茬，变成陌生人的也一茬一茬，有多少还记得模样？其实刻意去回忆，记得名字的都不多了。曾经也是有几个经常在一起的同学，可那真的可以叫做朋友吗？虽然表面上一起学习、一起嬉闹、一起吃饭，但是却从来没有深入交谈过，甚至不知道彼此真正的想法，不知道彼此内心的感受，也不知道彼此渴望的追求，好像在哪看到过一个词语——白头如新。当时还不太理解，呆的时间长了，怎么可能还不熟悉呢。现在看来古人诚不欺我，有一见如故，自然就有白头如新。其实也不太恰当，并没有哪个朋友可以撑过求学的阶段，小学的初中忘却了，初中的高中忘却了，高中的大学也就忘却了。人脑的内存确实很小，必须要清除一些东西，才能记住一些东西。也可能不是因为空间小，而是我们习惯了先忘记。或许只是我一个人这样，谁让我从小就跟他们不一样呢，到不是因为优秀而鹤立鸡群，而是因为自己的家庭缺陷而被指指点点。你走就走了吧，我不恨你，但是我为什么要忍受你的离开而带来的歧视呢，我就是我呀，没有你怎么了，我一样会坚强，也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成长。我承认我躲在被窝里哭过，我承认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介绍，我承认我幼稚的离家出走去找过你。你走就走了，我不想承受这些歧视。或者说我真的羡慕那些孩子，每次幼儿园放学，小孩子们一窝蜂地跑出去，扑倒门口等待已久的爸爸的怀里，幼儿园门口总是那么多卖小吃、卖玩具的，薄皮冰糖包着大个红彤彤的山楂的冰糖葫芦，撒着白糖芝麻软糯可口的竹桶粽子，孜然飘香外焦里嫩的烤面筋，还有各式各样的玩具，总有很多孩子缠着爸爸去买。这些商贩一定也是为人父母了，知道家长一定不会拒绝，尤其是父亲，肯定是经常给孩子买东西的，所以幼儿园门口总是不缺生意。我看着身边的小朋友一个个拉着爸爸的手，去买各种吃的玩的，我就赶紧去躲到角落，我不想看到，我只想赶紧等妈妈下班来接我。其实我最怕的还是我的小伙伴跑过来给我分享吃的，我真的很想吃，但是我还是每次我都会说等我妈妈来了会给我买，有一次我最好的朋友使劲塞给我一串烤面筋，我真的不想在拒绝了，我真的想吃，我一直盼望着能买一串，每次妈来的很晚，我都是最后一个走的，就是小摊不散，我也不忍心再跟累了一天妈开口说买吃的了，每次都是咽一咽唾沫，再闻闻胡同里混合的香味，就跟妈回家了。就那一根烤面筋，我是哭着吃完的，躲在角落里，生怕被人看到说没出息，那味道真的很香，但哭着哭着也就记不得什么味道的了，我没有都吃完，还给母亲留着一些。有时候我真的希望来一群妖怪把门口的小贩都抓走，那样就不会有小朋友缠着家长买东西了。我是真的很羡慕他们，羡慕那些小朋友永远有爸爸宠着，永远有爸爸在门口等着，提什么要求都可以实现，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依靠。那种感觉我真的很羡慕。但是我很坚强，我自己不会被这些打倒，有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我自己都已经接受了，旁人为什么还要再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呢？之后有些同学也就知道我爸爸跑了，我没爸爸了，班里就开始议论纷纷，幼儿园还好一些，小伙伴大都对我很好，到了小学大家的心思就没有那么简单了。虽然明面上对我表示同情，但背地里总有同学在八卦，在议论，在谣传各种离开的原因，甚至还谣传是杀人之后跑的，小学生的想象力就是丰富啊。本来我想着努力学习，成绩好了自然大家就崇拜我，不会议论我了，而且我妈妈也会为我骄傲，小学那时候可能是我这些年来学习最好的时候，这种想法还是太天真的，学习越好关注的人越多，议论也就越多了，说我现在好好学习是为了给爸爸还账，当时甚至把我还气哭了。当然这些委屈我从来不会跟妈说的，我知道我是家里的男子汉。后来我明白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人必非之。最不引人注目的，也就是不上不下了，成绩中不溜，平时老实没什么特点，安分学习不闲聊的同学最不容易成为焦点，甚至人们都记不住。慢慢的我就把自己的成绩滑了下去，滑到一个不上不下的程度，平时在班里也不说话了，每天就该干什么干什么，果然班里渐渐的没人关注我了。泯然众人，就是我的甲胄。成绩下滑老师和妈妈也不会太在意，都觉得因为家庭的变故，自然对学生学习影响很大，只要心理不出现问题就可以了，在学习上就不给我太大压力，其实这样我更乐得清闲，在学校里平时就看一些图画书，回到家就自己玩积木，拼一些形状和建筑。以后的初中、高中，有人问起你，我也会坦率的告诉他们来龙去脉，省的让大家再传谣，还不如自己去面对，那样反而更轻松。真的，慢慢的也就习惯了，母子相依为命也挺好的，我并不觉得可怜招人同情，我只希望正常的生活，也不知道因为这个还是我的个人原因，我和同学们的交往仿佛隔着一面镜子，他们远远的望着我，我也走不进他们。”

“以后还能遇见刚才那个女孩吗？”

不知不觉，张玉踩过了无数的水坑，周围的人已经没人再打伞了，就他一个人，独树一帜，原来是雨已经停了。张玉连忙收起伞，在地上磕了磕，把伞上的水磕掉，跺了跺脚，才发觉已经湿透了，就像踩在水里一样。现在估计妈已经吃完饭收拾桌子了。张玉赶紧加快了脚步，路上的行人零零散散，有的刚下班，有的出来买东西，有的只是路过，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目的的，擦肩而过，这辈子可能只能遇见一次，之后也就再也无缘了，这些陌生人又跟从未相遇有什么区别呢？张玉在人群中疾走，见过许多人，也就随时忘记了许多人。

张玉拖着已经湿透了的鞋到了家门口，就听见了屋里电视的响声，应该又是妈在看综艺节目，打开门进去，说：“妈，我回来啦！”把几乎快干了的伞靠在门口的衣架上，换上拖鞋走了进去。果然妈已经吃完饭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了，看见张玉回来了，随口说了一句：“给你留了一盘菜花和一碗面，放在锅里温着呢。幸亏听我的带把伞吧，否则早淋成落汤鸡了。”跟张玉想的一样，妈可定不会问为什么回来晚了，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大大咧咧，不像一般女人那么温柔体贴，但是妈性格很独立和能干，从来不依靠别人，并且性格豪爽。张玉是很喜欢妈的性格的，回答道：“知道了！知道了！不用太热，你不知道我就喜欢吃凉的吗，这样吃得快，节省时间。”

张玉走到餐桌旁，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上去，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还是家里温暖，风雨后能吃一口喜欢的菜，喝一口热面条，简直神仙的日子。妈还是很疼张玉的，知道张玉喜欢吃菜花，每次大休都会炒，葱花面上点着香油，味道更佳香浓，一翻开碗，便觉得香气扑鼻。张玉一口菜一口面，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仿佛一路上的疲惫和身上的寒气，都被这顿迟到的午饭一扫而光了。

“现在都晴天了，她下午会不会再去碧落湖呢？可能会去吧，看起来她很喜欢的样子。不管她了不管她了，一个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而已。是我自己想吃完饭再去碧落湖的，对，就是这样！”张玉想着想着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但是决定吃完饭再去一次碧落湖之后，马上就更加囫囵吞枣了，匆匆忙忙吃了几口菜，呼噜一口把面汤喝光，就草草的吃完了。

“妈！我吃完了！我先去洗个澡，睡一觉，换个衣服下午再出去逛逛。”张玉急急火火的推开凳子，去卫生间洗澡了。甚至在洗澡的时候还哼起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