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旧梦（二）（1 / 2）

每每忆起那一日，启默记得很清楚，那天是阴沉沉的。

顾老爷坐定在客堂之上，威严的表情中透露出掩饰不住的疲累。

顾老爷说：“启默，今日之事，关系婉贞名节，你懂我的意思吗？”。

“顾叔，婉贞怎么了？”，启默一听，想到信中提到的急事，觉察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便着急的问道。

“你可知，婉贞信中所提要你速去的急事，是何事？”，顾老爷故作镇定的喝了一口茶，便看着启默。

“不知，顾叔，我马上回了父亲就随您同去。”

“你若想婉贞无事，你便不可去见她。”，顾老爷放下手中的茶盏，提高了声调说。

“这是为何？？？”，顾老爷这么一说，启默就愈发糊涂了，便急问道。

顾老爷抬眼看了看，这个年轻人一付关心则乱的神情，心中便也生出了些许不忍。轻叹了一声：“唉……不妨！我就和你直说了吧！”

“你且坐下。”，顾老爷略想了想，便把准备好要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毕竟，作为一个在生意场上混了半辈子的人，顾老爷很是明白，像启默这样的年轻人，有些话直白的说更能够解决问题。

“婉贞写信让你去，是要问你愿不愿意马上和她一道去法国！”，顾老爷直直的看着启默，似乎想从他脸上发现些什么。

“去法国？现在？”

天哪！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愈发着急。

“是的！说得更准确一点是想问你愿不愿意马上带她到法国去？”

“……”，启默首先想到的是，为什么婉贞突然要提前到法国去？不是说还有两年吗？接着又想到，我带婉贞去？这又是什么意思？准备去法国就已经让父亲费尽积蓄，有什么能力再带一个，可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启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着急的望向了顾老爷。

“启默，顾家的事情应该你也听说一些了，唉……当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原打算送婉贞去法国，以现在家中的境况看，怕是不行了。家境如此艰难......前些日子，好不容易给婉贞应下了一门儿亲事。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骄纵惯了，什么也不说。前日里听丫头说她已经收拾了些东西，还给你写了信。估摸着，是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一向谈得来，所以，今日便来问一问你的意思。”

启默现在的心里乱成一团，无数的头绪，不知该从何理起。只一颗想要护住婉贞的心，是坚定的，显然，婉贞是不愿意家中应下的亲事，她想要和自己走，作为一个男人，毫无疑问一定要带她走！

“顾叔，我……见一见婉贞。”，他想，如若婉贞当真愿意和自己去法国，那么无论如何，一定要求父亲想出办法多筹措一些钱，哪怕日子过得艰难一点，总要想出点办法。

“启默，你了解婉贞吗？若真要随了她的心，你们必得离开这里，否则光是私奔两个字就不是我家或你家承受得起。”顾老爷一字一顿的说。

私奔！这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复杂的程度吗？启默第一时间想到了父亲，想到了自京城跑出来后好不容易在昆明站稳了脚跟的金家人。

“私奔”——自己可以一走了之，家人怎么办？

不行！

金家几代人都是重名节的人，自己心中爱重婉贞，哪怕是让婉贞受苦，下嫁到金家，也必定要让她堂堂正正的成为妻室，哪有私奔的道理？

“顾叔，我明白自己的家世无法与顾家相匹。但是，只要婉贞愿意，我不敢说什么大富大贵，却定要尽已之力许她一世安稳。”启默坚定的将自己内心想法告诉了顾老爷。

“我看得出......你日后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但是，以婉贞的性子，清贫的日子她能过得多久？你想过吗？”顾老爷说到这些，其实也并非全然为了顾家，也有些怜惜子侄的意思，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是了解。便问到：“若到时她过不惯了呢？就像是她写信给你，打了主意想要走，却没有想过如何走，走了以后会是什么样。走！并不难。但是作为闺中女儿，这一步真要迈了出去，再想回头，就不能够了！”

“顾叔，为了婉贞，我定会努力挣出一份家业的。”启默鼓起勇气再一次去强调自己的想法，刚才的那种坚定却似乎少了一些。

说完，半晌两人对坐无言。

此时，风起，乌云沉沉的堆在空中，风带来了一些些水汽，似乎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一只黑底黄斑点的蝴蝶被吹进窗里面，又跌进角落的灰尘中去。估计是受了伤，落在角落中心有不甘的几番折腾。才一会儿，它美丽的翅膀上已经满是尘埃，原本黑黄分明的美变成了有几分狰狞的脏。

渐渐的，它身上的灰尘越来越多，扑腾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它翅膀的每一次扇动，不再像是美丽的舞蹈，而是沾惹了尘土，让人厌恶的垂死挣扎。

启默看着蝴蝶，呆了好一会儿，想自己一个男人家，吃点苦是应当的。但是婉贞呢？那样晶莹剔透的一个女孩子，真可以让她与自己一道奔前途未卜的前程？将来是什么样子自己也说不太清楚。假如她有朝一日失望了呢？假如她后悔了，却再也回不去，自己又该如何自责？如何面对？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想了有多久，许久，才像是下定了多少决心一样，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顾叔，婉贞许的什么人家？”。

“黑井，文家！当家的文子圭老爷。”，顾老爷说出口时，竟然有一丝得意神情在其中一闪而过。

“婉贞与文老爷相识有些日子……她们彼此是熟悉的……”，顾老爷没有再往下说，自然是察觉到了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也觉得不应该太过于伤害眼前这个少年。

文家！声名显赫的文家，年轻有为的文老爷，父亲给文老爷量体裁衣时他只能站在旁边，连上手的资格都没有！

他，金启默——只不过是一个刚刚在昆明站住脚的裁缝的儿子，连留洋的费用都还需要父亲大费周章筹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