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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之上,早已是高朋满座,一干食客纷纷拜谢,高谈阔论。
薛太岁却临时穿了个绛紫色的肥大袍服,显得极为不对称。
他选了个角落里的座子,闭眼瞌睡起来。
“贵客到!”小厮一声呼喝。
户部尚书林睿抬脚走了进来。
裴槐老太师慌忙要起身,却被林睿制止:
“老太师,你是宣政殿上有座位的人,下官可不敢劳你大驾,倒是今日放榜,我看裴太师一府,毕竟能占半壁江山呐。”
裴槐老太师颤巍巍想站起来,此时却又被仆人扶了下去,口中呵呵笑道:
“林老弟这是来羞臊老夫了,等你到了老夫的年岁,别说什么朝堂有座位,怕是没准都宣麻拜相了。”
林睿拜谢连连:
“岂敢,岂敢,一会儿还要去赴鹿鸣宴,不过在太师府上歇歇脚,顺便看看太师府的才俊,也好早些有个照应。”
他这一说,众门客纷纷竖起了耳朵,虽然朝堂禁绝朋党之争,奈何相近者互相提携总是人之常情,故而有人故做沉思,有人高空望月,更有人一步三摇现场竟想作起诗歌来。
裴邵颇为自得,他号称小孟尝,越得人望自是对太师府大大的有利。
林睿也是士林出身,此刻见高朋满座,颇显中兴之相,不由得老怀大慰,出声问道:
“敢问太师府上这许多门客,何人堪当太师府中魁首?”
他这一问,却是切中了要害,众门客左顾右盼,想推荐别人内心又不服气,想推荐自己,只是这话最好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故而这一问却是大厅之内鸦雀无声。
林睿这才觉得这一问也着实唐突,急忙想着拉回场面的话。
突然墙角响起了震天的呼噜声,并且夹杂梦中呓语:
“呼,zzzz......堂上滚滚诸公,皆酒囊饭袋尔,呼......”
大厅之内,顿时如同炸锅:“放肆!”
“不得无礼!”
“究竟何人匹夫敢出如此大言。”
待大家伙循声望去,看见墙角之处的紫衣大汉,那一身绛紫色的袍服仿佛裹了个大粽子,纷纷噤若寒蝉,不敢再言。
林睿心下纳闷:
“敢问这位是.....”
一旁早有几个门客急忙拉住林睿衣袖:
“大人,别跟此人一般见识,疯子一个,见人就咬。”
话及此处,忽见那紫衣大汉翻了一个侧身,出言之人慌忙禁声,不敢再多说一句。
满堂门客要么被薛太岁羞辱过,要么被薛太岁毒打过,故而无人敢言。
突然,一阵报喜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报,今日午时朝天门正式放榜,共选出举子三百五十人,其中世家榜三百人,寒族榜五十人,此乃小的抄袭的名录,分毫不差。”
红衣虞候一边报喜,一面用袖子不停擦抹脸上的汗珠儿。
裴邵大喜过望:“快些拿来我看。”
“是!”
红衣虞候急忙呈上誊抄的卷本,裴邵迫不及待打开来看:
“吴有才,张望,刘光弟.....”
尽皆都是他太师府门客,足足占有九十二人,心下不住狂喜。
只是他一个个名字扫去,却是没有薛太岁的名字,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声,暗叫:
“薛兄呀薛兄,我让你好好准备,你偏要如此托大,还说什么三甲,如今榜上无名,看你还有何面目对我。”
想及此处,不由得心中竟然有一丝丝窃喜。
刚要想些温言的话语安慰墙角的紫衣大汉,却见薛太岁径直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好睡呀,好睡!”
裴邵又仔仔细细把誊抄的白绢前前后后翻了好几遍,连最后的御赐孝廉的字样都看了,上面别说薛太岁,竟是连个“薛”字都没有。
这时知道榜上有名的门客已然相互道贺起来,相互作揖,口中:“年兄,年兄”的叫个没完没了。
也有人顿足捶胸,嚎啕大哭,那些没中的门客之中还有人强作笑颜,只是这苦只得自己往下吞了。
那些高中的门客不时地偷偷用眼光扫了扫墙角的薛太岁,心下不由得暗喜,活该,平日里趾高气扬,见人便是讥讽,现下知道厉害了吧。
想这贼大汉平日里诗书具精,机谋百变,料想是上天不保佑如此粗鄙之人,看他形貌如何是士林中人。
此刻众人都存了落井下石的心思,一个个故意在薛太岁面前惺惺作态,一个姓张的门客竟然走到薛太岁面前,口中冷笑:
“哎呦,我当时谁,这不是必中三甲的大文豪么,怎么独自一个人在此酣睡,敢是瞧不上这天朝会试,要自行在梦中做状元吧。”
他此言一出,顿时四下里附和声起,众人皆是抚掌大笑。
“呸!”薛太岁一口浓痰吐在了张门客脸上,嘴里吐出一个字:“滚!”
说完眼睛都不瞧张门客一眼,径自起身整理袍服。
张门客又不敢还手,只是像疯狼一样大声嚷嚷:
“薛太岁,你这是有辱斯文,你这是嫉妒!”
裴邵害怕薛太岁痛急攻心,再得了失心疯,急忙上前要安慰几句。
忽然,一旁的林睿站起身形,走到薛太岁身旁:
“敢问这位举子,可是名唤薛太岁的?”
薛太岁看了他一眼:“正是,你认得咱?”
林睿又问:
“可是河北冀州石门的薛鄂,字太岁,任前朝李家军千总的?”
薛太岁有些不耐烦,不愿搭理,径自整理衣袖。
一旁裴邵早早过来:
“尚书大人,却是这薛兄无疑,他以前混迹行伍,礼数不通,如今得知榜上无名,已然乱了方寸,尚书大人莫怪。”
林睿有些奇怪地看着裴邵:
“即是在太师府的幕僚门客,为何不写推举信入贵场科考?非要去寒族的地字科场?”
裴邵脸一红,随即警醒:
“尚书大人,薛兄去寒族科场应试,敢问林尚书如何知晓?”
林睿一笑:
“我如何知晓?他是寒族科场的首魁,一会儿要去和老夫一起赴鹿鸣宴的。”
“啊?!”
在场众人顿时一惊,还未缓过神来,门口鞭炮之声早就“哔哩吧啦”不绝于耳,一个紫衣天吏手拿皇王圣旨已然到了太师府门,口中高声诵读:
“薛太岁荣登寒族榜科举第一名,奉圣旨赏赐紫金花一枚,午时三刻往翰林院赴鹿鸣宴,钦此!”
这一下子,众人哗然,纷纷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刚才还在嘲讽人家颗粒无收,梦中取状元,现如今人家却变成了皇上眼里的大红人。
紫衣天吏早就将金色托盘捧上,里面一只紫金花却是黄金紫玉雕琢,旁边一块腰牌,还有一壶贡酒。紫衣天吏谄媚笑道:
“状元公,时下虽是会试,但毕竟是寒族榜里的魁首,不如发些喜钱吧。”
薛太岁还未说话,一旁裴邵早已嘱咐家人,一个百两纹银的红包拿了过来。
紫衣天吏慌忙不迭溜须:
“真真是太师府的大手笔,状元公日后殿试也必定一往无前,咱们这就跨马直奔翰林院吧,京城四品以上的京官都要去呢。”
外面上好的御马,红十字的披风,早已准备停当,两边官府差役吹吹打打,唢呐之声震天。薛太岁却大手一挥:
“吹打起来,咱只相信脚下走路便当一些,尔等头前带路,引咱去翰林院。”
大步流星就要出门。
方才那大厅嚎叫的张门客此时急忙跑了出来,对着薛太岁一躬扫地:
“薛兄莫怪,刚才小人多喝了几杯,千万莫要挂怀。”
“呸!”薛太岁一口浓痰又吐在张门客脸上,随口骂了一句:“滚!”
张门客此时却连脸都舍不得擦了,讪讪而笑:
“谢状元公赏,谢状元公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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