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开疆拓土（二）（1 / 1）

“南汉”地方割据政权位于今广东、广西、海南及越南北部地区，国土面积40多万平方公里，公元971年被北宋灭国，历经四帝共54年。面对强大北宋，南汉被灭也在意料之中，但灭国的过程却让人嘀笑皆非，其亡国之君南汉后主刘鋹的一系列表现堪称奇葩，间接充当起了北宋灭南汉的助攻手。

刘鋹即位之初，南汉有广袤的两广之地，境内人口达百万，军队十多万。虽然进攻上有所不足，但自保还是绰绰有余。因为当时北宋禁军也不过二三十万，且大多数部署在北境防御北汉和辽国，如果要对南方诸国用兵，能征调的军队也是极其有限的，如西征后蜀，调动的军队也不过区区五万而已。可是，南汉后主刘鋹在位十四年，做了许多荒唐事，硬生生把国力还算雄厚的南汉折腾得奄奄一息。

刘鋹干的第一件蠢事，就是效仿父亲刘洪熙杀尽兄弟。原来，他爹刘洪熙当年是依靠谋反杀死南汉殇帝刘洪度（刘洪熙哥哥）才登上帝位，篡夺帝位后，刘洪熙自然害怕皇弟们也效仿自己杀兄自立，于是几年时间就把十多个兄弟全砍了。刘洪熙经历过兄弟残杀这种破事，自然不想儿子们重演历史，因此，他就很早就确立了长子刘鋹为继承人。其他几个儿子虽然被封王爵，但都没有封地，更没有兵权，所以，他们根本不可能威胁到刘鋹的地位。不过，刘鋹可不这么想，刚即位不久，宦官陈延寿对刘鋹说：“陛下所以得立，由先帝尽杀群弟故也。”刘鋹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在数年之内，刘鋹效仿老爹，把弟弟们全杀了。这么做的后果是南汉皇族凋零，当国家出现危机的时候，真正能和刘鋹共患难的人，就没有几个人了。虽然历史上为争夺皇位，皇子们互相残杀这种事屡见不鲜，如李世民弑兄，但这都是互相威胁到了对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是一种零和游戏。但南汉刘鋹的情况不一样，几个弟弟除了领一份王爵俸禄之外，在朝中都没有任何势力和党羽，根本不可能威胁到他的皇位。因此，真正促使刘鋹杀弟的原因并不是皇权受到威胁，而是刘鋹过于怯弱胆小的性格。因为，胆小者也只能通过杀戮来给自己壮胆，这决定了他将在滥杀的路上一条道走到黑。

刘鋹杀完兄弟之后，仍然觉得皇权不够稳固。虽然认为皇室成员已经不会给自己造成威胁，但他即位的时候年纪不大，才十七岁，面对朝中大臣们一张张陌生的脸，不由心生恐惧，总觉得大臣还是有造反的可能，直觉上远不如那些陪伴自己长大的宦官、宫女们可靠，那怎么才能让臣子们死心塌地效忠朝廷呢？刘鋹就苦思冥想，终于得出一个史上独此一家的结论。他认为“群臣皆自有家室，顾子孙，不能尽忠，惟宦者亲近可任。”文武百官都有家属亲眷，办事起来必然会顾念子孙亲情，因此不能完全对皇帝效忠。而宦官没有后代，必然值得信任。其实，刘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宦官们虽然没有子孙，但没有子孙不等于没有贪欲。正因为绝后，再加上生理上的残缺，宦官很容易形成扭曲性人格，他们对金钱权势的贪婪欲望是正常人的好几倍。反倒是一些有节操的士大夫，虽然会顾念亲情，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的，忠孝不能两全时，弃孝择忠的亦不在少数。

可刘鋹想不到这一层面，他是一个刚愎自用的蠢人，一旦得出了“无后即无私”的结论，那就赶快实施了。于是，刘鋹把朝政大权全部交给宦官龚澄枢、陈延寿打理，同时还做出了一个空前绝后、令人胆寒的决定：大臣要想得到重用，或者科举考中进士者想入朝参政，必先“挥刀自宫”。阉割是一件很不人道的事，按说会遭到所有人的反对，士大夫更是视之为最具侮辱之事。可权力这种东西太诱人，容易使人迷失自我，除了少数官员弃官远离朝堂之外，多数官员还是心甘情愿地接受阉割的。于是，人口百万的小小南汉，竟然出了两万多名宦官，要知道北宋立国之初，宫内宦官也才五十人而已。

重用宦官者，也必然会遭反噬。大权在握的宦官为了保住权力，他们往往都喜欢谄媚、迎合上意。宦官陈延寿见刘鋹迷信鬼神，就跟刘鋹说，有一个叫樊胡子的女巫，据说是玉皇大帝在凡间的代言人，神通广大。刘鋹一听，急忙接见，并且态度极度谦恭。一番话谈下来，刘鋹被樊胡子忽悠得迷三倒四、神魂颠倒。这个樊胡子很懂得揣摩人心，知道刘鋹当惯了皇帝，对人都是颐指气使。如果自己在刘鋹面前表现得过于谦卑，反倒会让刘鋹轻视自己。于是乎，樊胡子端坐在罗帐内故弄玄虚，假装被先帝魂魄附身，称呼刘鋹为太子皇帝。还卖弄一些手段，让皇宫大殿的柱子上长出大蘑菇，说是千年灵芝，把野兽打扮一下就说是麒麟。刘鋹本身就迷信，见樊胡子有如此神通，便奉若神明，对她更是言听计从。而樊胡子也懂得为官之道利益均沾，投桃报李，就忽悠刘鋹说：“澄枢等皆上天使来辅太子，有罪不可问。”宦官龚澄枢、陈延寿都是上天派来辅佐陛下的，就算他们有罪都不能罚。就这样，刘鋹就更加信任这两个宦官了，还把请求诛杀宦官的尚书左丞钟允章给杀了。从此之后，百官噤口，南汉小朝廷陷入一片黑暗中。

虽说绝大多数宦官不是什么好人，但凡事也有例外，其中有一个叫邵廷琄的宦官，颇具政治才华，而且军事能力也很强，算是南汉英才，对时局也有非常清晰的认识。他认为南汉之所以能存在五十多年，不是皇帝有多么贤明，而是中原混乱，无暇他顾。时下大宋建立，一年时间就平定了中原，几个月就拿下了两湖，天下必将重归统一。而南汉军队战斗力低下，多年不打仗，士兵连武器都拿不稳了。邵廷琄就上奏刘鋹恳请做好两方面准备，一方面整顿军备，迎接战事；另一方面向大宋纳贡称臣，争取时间，免于劫难。邵廷琄的建议无疑是对南汉最有利的，如果手中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就算形势不利，还是可以跟大宋谈条件的，确保南汉皇室周全和荣华富贵。但是刘鋹本身就糊涂，一听邵廷琄痛斥朝廷腐败，非常不满，要不是看在他是宦官中数一数二精通兵法的能臣，早就把他杀了，所以这次就只把邵廷琄贬斥了一番。虽然这次没有杀他，但是，在后面发生的一件事，刘鋹还是抢先一步自毁长城，杀了邵廷琄。当时北宋正出兵攻打后蜀，南汉刘鋹不知道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认为有机可乘，下令攻打宋军占领的湖南州县。当时，镇守湖南的是大宋名将潘美，一看南汉也敢来挑衅，率军出击，一下就把南汉军队打的满地找牙，并顺势攻占了南汉的郴州。刘鋹一见宋军如此骁勇，急忙起用邵廷琄为征讨使。邵廷琄来到边关，把残兵败将、水匪流寇征召起来，迅速组建起了数万军队，日夜操练。几个月下来，军务焕然一新，有效地遏制住了北宋的进攻。潘美一看，知道南汉军中有能人坐镇，只能选择退兵。毕竟大宋正西征后蜀，驻守湖南的兵力也不多，想再开辟战线灭掉南汉也不太现实。南汉边关在邵廷琄的镇守之下，波动的民心也算安定下来了。但没过多久，南汉朝堂之中就流传了一个说法，说大将邵廷琄拥兵自重，有谋反之心。这种小伎俩，明眼人一看便知有鬼，要么是北宋的反间计，要么是邵廷琄的政敌散布谣言。但刘鋹居然信以为真，他派遣使者前往边关，以犒赏三军的名义，御赐了邵廷琄一壶美酒，毒杀了这位能臣。邵廷琄一死，南汉就只剩潘崇彻能打了。刘鋹就只能任命潘崇彻为西北面征讨使，统率军队抵御北宋。但没过几个月，流言又在宫廷流传，说潘崇彻有谋反之心。潘崇彻为人正直，向来也看不惯宦官龚澄枢等人祸国专权。而龚澄枢也担心潘崇彻打了胜仗，就会逼皇帝杀了自己。因此，他就在刘鋹面前大讲潘崇彻的坏话，刘鋹半信半疑，就派了个宦官到潘崇彻军中当监军。临行之时，刘鋹交代宦官：“如果发现潘崇彻有谋反之心，不必上报，直接杀掉就可以了。”潘崇彻不是傻子，听闻皇帝派了个监军过来，必然对自己不利，就摆下阵势，亮出刀枪。宦官一看，知道潘崇彻做好了准备，哪里还敢下手啊，吓得赶紧回朝，也不敢说自己未完成任务，就说潘崇彻整天与歌女喝酒玩乐，对军务不太关心，不像是要谋反的样子。刘鋹一听勃然大怒，觉得自己这么重视你，你竟然玩忽职守，正要下诏杀掉潘崇彻的时候，潘崇彻竟然主动回到都城了，请求交出兵权回家养老。刘鋹一看潘崇彻态度不错，就收了他的兵权，留他一命。

潘崇彻关心军务就是图谋造反，论罪当诛；不问军务，是玩忽职守，也是死罪。潘崇彻算是看明白了，皇帝昏庸，邵廷琄刚为国家立功，就因一个谣言被毒杀；下一个就得轮到自己了，所以干脆主动自罢兵权。后来北宋攻打南汉，南汉岌岌可危，虽然潘崇彻在刘鋹的请求下再次领兵，但他早已心灰意冷。他带着三万军队驻扎在贺江，当宋军到达贺江附近时，他也懒得出城阻击，就让宋军从城下通过。南汉后主刘鋹，几个月之内，把国家仅有的两员精通兵法的大将，一杀一罢，自毁长城，此等昏聩之君不亡国，就没天理。

南汉在昏君刘鋹的统治之下，民不聊生。百姓、宦官和文人纷纷逃往北宋，宋太祖分批接见，听了他们的叙述后，宋太祖大吃一惊，没想到刘鋹竟然昏庸残暴到这种地步，并当即说道：“吾当救此一方之民！”开宝元年，湖南的道州刺史王继勋多次上表，说刘鋹狂妄，多次兴兵侵扰宋朝边境，请求朝廷出兵征讨。当时北汉皇帝暴毙，宋太祖觉得这是个攻打北汉的好机会，所以不想现在攻打南汉。就让南唐后主李煜去替自己敲打一下不知死活的南汉，李煜是见识过北宋禁军的厉害，自然愿意传话。宋太祖交待李煜，如果南汉能主动把此前夺取的湖南领土交还大宋，那大宋将考虑放南汉一马；如若不然，将攻打南汉。李煜将宋太祖的话如实转告，但刘鋹不屑一顾，并对李煜出言不逊，大肆羞辱，觉得北宋没什么可怕的，还对南唐极度鄙视。这就奇怪了，胆小如鼠的刘鋹突然变的这么有骨气？非也，只因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南汉军队之前也就打打山匪草寇，压根就没怎么跟北宋禁军交过手，再加上之前还逼退过北宋名将潘美，觉得北宋军力不过如此，所以刘鋹才敢这么骄横。正是刘鋹的自大，给了北宋后来出兵南汉的借口。公元970年，宋太祖任命遣潘美为行营都部署，调集湖南十州兵马攻打南汉，宋军节节胜利，并迅速夺取南汉的贺州、昭州、桂州和连州，南汉只剩半壁江山。听闻前线战败的消息，刘鋹竟傻乎乎的说：“昭、桂、连、贺本属湖南，今北师取之足矣，其不复南也。”他自欺欺人地认为，宋朝得到了本属于湖南的领土就会罢兵，其愚蠢竟至如此地步。大宋本来就冲着南汉这块肥肉来的，连战连捷，又怎么会轻易罢兵呢？

虽然宋军不过三五万人，但南汉已无领兵之能人。因此，宋军在潘美的带领下，一路凯歌。不到半年时间，南汉几十万军队全被歼灭，刘鋹自知已无力回天，只能投降。开宝三年二月，南汉国主刘鋹身穿白衣，率领文武百官向宋军潘美投降。北宋接管南汉六十个州、两百一十四个县，共十七万户人口。宋军虽然拿下了南汉，但南汉的财宝一分都没得到。原来，宋军兵临城下，刘鋹感觉不妙，就命人把财宝装船，打算逃到海岛上做个快活的逍遥岛主。可是还没等到刘鋹登上宝船，负责押运的宦官和卫兵统领就带着十多条宝船先行逃跑了。刘鋹感觉上天无路、入海无门了，就气的大哭。宦官龚澄枢给他出了个歪点子，他说：“宋军之所以不肯退兵，就是贪图我国珍宝。如果我们把珍宝全部焚毁，宋军就只能得到一座空城。如此一来，宋军不能长期停驻，等宋军走了之后，我们还有复国的机会。”刘鋹竟觉得此话非常有道理，当晚，南汉都城四处起火，府库当中那些没来得及搬上船的财宝全被付之一炬。

后来，刘鋹被安置于大宋京城汴梁，封恩赦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侯爵这点俸禄根本不够花。不过好在还有个糊口的本事，他能把珠宝编织在马鞍上，形状犹如游龙戏珠，非常精美。宋太祖就召集工匠观摩学习，宋朝工匠看后惊讶不己，佩服的五体投地。宋太祖一高兴，赏赐了刘鋹一笔钱，并感叹对身边的人说：“刘鋹好工巧，习与性成，若能移治国家，何致灭亡。”刘鋹身为国君，竟然喜欢这些奇技淫巧，难怪国家会灭亡。太平兴国五年（980年），刘鋹去世，被赠授太师，追封为南越王。由于刘鋹是南汉最后一位君主，复无谥号、庙号，史家所以习称其为南汉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