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穷途末路（1 / 1）

月球里侧，太清宫中，御座上的重霄皇帝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中浮现出惨白色的光亮，那无情的光芒以急速扩大，将重霄皇帝的全身笼罩。他的黑发自末端转变为同样的白色，玄色的冕服化作白底黑绣的皇袍，面孔上一根根坚硬若钢铁的线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化，变幻出艺术品般精致的面容。


像是画家不满于曾经的画作，便将旧作抹去挥笔添上新容。眨眼间属于重霄皇帝的所有痕迹消失不见，一个截然不同的人替代他坐在了皇位上。那人白衣白发，气质冰冷，雌雄莫辨的面容完美得如同人造之物，却又不带一丝温度，漠然得让人心生畏惧。


他抬起纤细的手掌，黑白二色的光流在掌中变作神京城的投影，广阔的都城一瞬拉近，画面的焦点集中在雪夜里的青衣人，又移动到在到一旁的灰发青年身上。投影中的神京城鸦雀无声，没有任何人做出动作，每一片雪花每一缕尘土都静在了空中，时间因男人的到来而主动停止，直至时空的掌控者做出他的决策。


白发男人的声音毫无起伏，平如器械。


“现观测到超甲级离序因子‘严契’，‘秦暝’回归异常，判定赤零四四号合作者‘赤重霄’所提出甲一三一号提案执行失败。梵定界时空统合中枢开始执行备用方案，现下达指令如下：


一、投入梵定界乙等及以上战斗眷属。


二、强制接管隐秘律法系统，调整为现实修正模式。


三、唯一历史物理空间边界，缩减为神京城墙。


四、唯一历史与实在界时间比例，自三比一调整为一比一百。”


黑色的纹路无声息覆盖着男人掌中的都市，现实中的月亮同时化作墨般漆黑。一个个指令在瞬息间下达，静止的世界开始飞速演化，时间的流速改变，空间的大小缩减，隐于暗处的系统浮上水面，一切都水到渠成自然而然。虚拟历史中的一草一木都回应着他的声音，他是时空的裁定者，秩序的维护者，他的话语便是神明至高无上的谕令。


白发男人将手握紧，掌心中的都市投影化作纷飞的光屑，刹那间地上的世界被墨色吞噬，无尽的漆黑中唯留神京城的光影。君王的命令在空旷的皇宫中回荡，一声声宛若远方的雷霆。


“全程序执行完成，时间冻结解除，空间封锁完毕。甲一三一号提案备用方案：抹消超甲级离序因子‘公孙策’，即刻开始执行。”


·


神京城中，太学内门，公孙策暴起冲向自己的学舍。眼见的一切都在提醒他状况异常，事到如今原计划已经失去了意义。本应被修正的历史指针在最后一刻扭转，代表皇帝的白月变作漆黑，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所有人都被虚假历史的表象骗了，他的任务根本就没有意义！


“亏我还在想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公孙策狠狠握紧拳头，“真他妈白痴啊！连你们两个都能做出干涉，秩序王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到！”


最开始的行动前提就出了问题，他的潜入根本就没有瞒过秩序王的探知，这虚拟历史是梵定界的演化，从闯入神京城开始，他的一举一动就全都在永恒王者的眼里。只是那位王者选择了观望，如高高在上的神明般俯视着凡人的作为，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布下它的棋子。而现在它做出了决策，早已落下的闲棋交织成无缝的网，它不打算再观察这场戏剧，它要亲自下场，扫清盘面上的所有阻碍！


公孙策怀中的兔子指针忽然开始狂跳，昏暗无光的夜空中亮起一点光辉，如雪般纯白又似太阳般闪耀。那光芒瞬间扩张为完美的圆环，犹如贯通两界的通道。圆环另一端通往纯白的天地，数不清的靖真人立于其中。每一位均是全副武装，每一位均是冷漠无情，铁黑色的兵士手持枪炮利刃列阵，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仿若金属锻造的海洋。海洋中升起数千朵巨浪，那是身形高大如山脉的金属巨人。靖真人中的正式战将们或身穿铁甲战袍，或披道服袈裟，手持宝剑长刀，礼乐器具，它们的头顶上有巨龙狂舞，起落的龙翼宛若阴云。


城中的帝国人们已经呆了，洞天彼端的生命们看上去是如此熟悉，仿佛神话传说中的诸天神佛。现在神佛仙人当真来到了人间，它们的躯体是金属而非血肉，它们将要向尘世降下无情的杀机。


“你之前不是好奇洞天福地是什么样吗？现在你看到了。洞天福地其实就是联通梵定界的通道，负责排除离序因子再另选时间投放。而这一次梵定界的主人不打算让你穿越回未来，它要将你彻底抹消咯。”


是蓝先生，他正拿着军用望远镜仰望夜空，像位尽职尽责的哨兵。他放下望远镜，朝公孙策笑笑：“没有留手的必要，那些眷属的真身都在远方。”


“我还没心慈手软到对机器人手下留情。”公孙策说，“离远点。”






蓝先生轻笑着退后，公孙策的掌中燃起黑色的火。劫炎如水般流淌化作黑色的巨刃，澄澈金黄的圣火注入剑身正中。他以单手将巨剑扬起，剑身发出灼热清越的铮鸣。


“绝恨印·双星转灭。”


巨刃的铮鸣变作咆哮，沉默的凶器在这一刻苏醒，斩出灿金色的流光！世上从未有过这样的剑光，凌厉如凶星却又璀璨光明，像是绝世的剑士在挥舞烈阳。靖真人所化诸天神佛击出数以十万的光辉，数十万的异光被区区一斩盖过，绝恨印的斩击冲天而起，洞天福地的圆环立刻粉碎，神佛之军势荡然无存！


“棒极了，不愧是我看好的男人！”蓝先生吹着口哨鼓掌，“虽然漏了点杂鱼不过无伤大雅，第一波攻势解决后你得到了一点时间。现在赶紧去联络你心爱的女孩，秩序王将两侧的时空流速扭转了，慢上一步就要后悔一生哦！”


天空中裂开一道极微小的裂口，那痕迹的规模根本不足以令公孙策离开。这个世界的“强度”果真变化了，先前那一触即破的防御在如今看来根本是秩序王的陷阱。公孙策只用了一个刹那就回到了自己的学舍。小木屋因方才的战斗余波而摇摇欲坠，屋中的各样摆设撒了一地。他从一片狼藉中翻出绮罗的通讯电视，声音难得显得焦急：“绮罗！你那边怎样！！”


“公孙……策！你终于……！”绮罗的声音断断续续，透着如释重负的欣喜，“都……活着……无法启动……神京……攻击……！”


神京城被攻击了，返回术式无法启动，大家都还活着。两侧的时间比例被逆转了，他回去极可能是那边的“一段时间”之后。这些情报已足以让公孙策做出判断，当下最正确的判断。


灼烧世界的痕迹显现而出，三只天魔手臂持着三种兵器独立显现。公孙策再度挥剑，绝恨印的剑光斩向天空，另之前的微小裂痕扩大了一丝。这转瞬即逝的破绽不足以令公孙策自己强行回归，他并指为剑指向天空，三只天魔手臂齐齐飞起，赶在裂痕消失前穿透虚拟历史，前往真正的时空。


“绮罗，我把力量交付给你，想办法支撑到我赶回来！”他低声喝道。


“交给……我们……！”绮罗的声音越加微弱，“30秒……刘忠武……”


女孩的声音消失不见，彼方的联络者换做了另一人，电视上看不到画面了，但公孙策能从那急切的声音中听出刘忠武的紧张，听出他孤掷一注的期许。


“严契……还差……荒相！”刘忠武的声音嘶哑，“有来有回……公平……”


“帮他！公孙……帮他一把！！”


来自现实的声音断绝，公孙策彻底丢失了联络。他深深吸了口气，将小电视收起，踏出木屋。蓝先生正在树荫下等着他。


“还需要我的攻略建议吗？”他轻笑着说，“抓紧时间找严契，就这样。”


公孙策将灰衣焚尽，换上焚影灵装，他压低帽子：“如果你能直接来帮忙我会更感激。”


“可惜秩序王是个小心眼的家伙，像这样和你说两句话已经是极限啦。”蓝先生吹了声口哨，“而且你没把我的建议放在心上。你真该好好想想蓝先生的小贴士的。”


“你每天那么多废话我哪知道……”


公孙策匆匆走出学舍，他的面色忽然变了，变得凝重至极。


往常清闲空旷的太学内门中此刻站满了人，那些不应入内的外门学子均在漆黑的天空下游荡，动作僵硬如行尸走肉。在他到来的一刻所有学子整齐地转头，上百双无神的眼睛望向了公孙策。


“永光历一九九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太学内门没有名为‘公孙策’的学子。”一位矮个头说。


另一人接上他的话头：“永光历一九九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仪祭厅巡宙司没有名为‘公孙策’的安虞士。”


所有的学子都在微笑，像是宣传画里印着的那种最平和友善的笑。公孙策立刻飞身跃起冲出太学，他发觉全城的灯都亮着，本该歇息的市民全部走上街道。他们齐齐仰望着公孙策，一样的漠然，一样的冰冷，一样的微笑。


“……酒楼中没有名为‘公孙策’的顾客。”


“……灯会里没有名为‘公孙策’的游子。”


“……戏台下没有名为‘公孙策’的观众。”


冷漠的人声齐齐响起，神京城的所有人同时说出了最后的宣言。


“永光历一九九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神京城中没有名为‘公孙策’的超能力者。”


这一刻飞速穿行的公孙策动作一停，他的身体变得犹如幽魂般稀薄，好似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否决了他的存在，使他成为了一个“不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