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1 / 1)


她是武将家的女娘,待遇却不胜长房檐下的奴婢。

从小她就没学过礼乐诗书,一直立志想像父母般为国效力。她的阿父阿母皆出征抗敌,战死沙场,家中长辈又对她冷落备至,不为她请教书夫子,也不为她请习武师父,她便闻鸡起舞,学着剑法书卷上的一招一式,挥着剑,挑、穿、刺,终是学了个七七八八。

她孑然一身的生活着,眨眼间,就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自己偷摸出去玩时,打过劫匪,救过良女,劫富济贫的事干的不少,还曾在疾驰的马蹄下救下了我。在南方祸事大乱时,她主动投军,断发请战,戎马倥偬,要南下去战场厮杀。府中便悄无声息的少了这么个人,可确又无人在意。

临行前,她来见了我,同我告别。我心中纵使酸涩难耐,也还是沉默的点点头。她告诉我“我如我的父母,一心向国,能战死沙场,是我的荣幸。”

我是位哑女,说不出话来,只流下两行清泪。

我向她指了指我的破屋子,她便随我来。我俩在朽了些的梨木桌上喝了些浊酒,我还为她做了些小菜。巧在窗外乎至暴雨,我能多留她些时候。她喝的有些醉了,我便将她扶到了我的小床上,在摇曳的烛火下看着她熟睡的容颜,我才觉得自己只身一人在这人间好似有了想要牵挂的人。

翌日清晨,我醒来时已不见她的踪影了,大抵是出征的时候到了罢。许是雨初停,瞧着窗外的鲜绿梧桐也正在滴滴答答的流着露水,我忽的一阵悲戚,这一别,山水一程,不知再相见是几何。但我坚信,今日一别,再重逢相见时她定当凯旋而归,到时一定会再与我到梨木桌前浅酌三杯两盏淡酒,畅谈这些年的军中苦旅。

我又恢复到了一个人的生活,看惯了众人的冷眼,听多了他人的嗤笑,我也早已麻木无觉了,只有跳动的心还为她而活。

在今年玄冬时我因为和人抢夺一块硬了的窝头被人踩断了小指,我忍着锥心的疼,不敢去报官,也没钱去医馆,狼狈的从人群中逃出,回到了我破旧的小屋。我未曾像先前那般怨恨佛祖的偏颇,自从她走后,我只愿我所受的困苦能多为她换来一些福泽。

不知几载过去了,又是一年梅雨季,我听着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着,恍惚间竟以为是多年前喝醉的那个晚上,只是变了的是,身边已再无她。我都已模糊了她的容颜,可那夜的烛光不似往常,记忆犹新,使我倍感温柔。感叹每至寒灯夜雨,怀人倍切,心心念念。

今一早我去了城郊的一家小药铺里,我指手画脚了半天,店伙计才明白我的意思,她便给我抓了一些天麻,我掏出钱,只觉自己的身家实在单薄的厉害。因为近些时日我总莫名头晕心悸,只觉不能再拖,否则我是断然不会来这似打家劫舍般的地方花费银钱的。在回城的路途中,我遥遥的看见远处蒙蒙的远山下破出一路军队,我心中一跳,是她吗,是她回来了!

我狂奔回城,早已走烂的路竟让我感觉犹如踏上殿阶般的庄重狂喜,我恨这路怎生变的这样长。到了屋里我就直奔床底的箱子,里面躺着的是一件锦缎的衣裙,虽说花纹早过了时兴,颜色也黯淡了,可却是我最好最宝贵的东西了,这还是我以前帮忙做工的那户人家的小姐赏给我的。

我忙不迭的的换上了这身衣服,便守候在门口等候她。看着街道上红色的灯笼掩映着,百姓欢天喜地的迎接凯旋而归的军队,我只觉心中忧虑,不甚踏实。想着她是否会来找我,是否会认得出我,有没有念过我,有没有变黑变高?肯定是瘦了吧,那我就把攒下的钱去买个酒楼的点心小菜好好犒劳犒劳她……可我等到了入夜也不见她,想着许是军中将士劳苦现在在整顿休息罢,虽一夜无眠,倒也忐忑的过了。

可第二天我仍没有等到她,却等来了到官府去认尸的消息,我觉得她肯定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没有及时来找我罢了,官家想必是搞错了,我不愿相信,所以我未曾去认尸。可我又等到了入夜,还是不见她。

我终是迈着蹒跚的步伐走进了官府。说来也奇怪,我竟然在满堆着尸身的地上一眼认出了她,她阖着眼,一如那年熟睡时的容颜,仍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只不过多了些凌厉,变黑了,也长高了。她忽变得如此安静,令我不知所措,慌乱至极。我说不出怨她的话,怨她怎么不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不好好保护自己,怨她为什么偏偏要去战场上厮杀,枉我苦等这么些年……已毫无用处了。

我艰难的把她背起,她的胸膛紧紧依偎在我的后背,我想这或许是我们最亲密的一次接触了。我们俩在夜色当中,却只投下了一个身影,天似乎又下起了小雨。

我把她埋葬在了深山之中,想着我俩都只身来这世间,再只身离去,有如深山般孤寂,葬在这正合适。我为她立了碑,郑重的写下了“哑女所爱之人葬于此”。

而后,我也挥刀自刎死在了她墓前,既然活着未能与你作伴,那死时我定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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