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清泱渡（一）（1 / 1）

据说此湖占地面积极广，呈带状横于此处。是商贾西行贸易必经之路。水路乘舟前行几日便可登岸，若是陆路绕行则需几月之久。

小二戏言商家为了追逐利益往往就会铤而走险，在明知水中有古怪的前提下，依然选择租船渡湖，那就总要有倒霉鬼遇到妖物出来遛弯儿……

章佑灵幼时总听村里老人讲，一句话或一件事口口相传，经过越多人转述，传得越远，就会逐渐变了味道，甚至到最后就离谱得完全不是那个意思了。

章佑灵如今就深刻的体会到，这句话是多么的有道理。因为之前有酒楼掌柜和小二的叮嘱告诫，所以沿途休息时，一行人就会刻意和路边茶摊儿，以及往来商队旅人等多方打听，探查前方湖泊闹妖怪的信息。

随着越是临近大湖，就发现众人口中的妖怪，已经和百里之外小二口中肆意食人的妖怪大相径庭了。

一行人发现越是临近名叫清泱渡的大湖，就越是没有人提起妖物害人之事。

相反的，倒是越来越多的听闻此处有位灵感真君。若是附近渔民家中有个小灾小难，家中某人有个头疼脑热，只要到水边村民自发用碎石堆磊的灵感真君祠叨念叨念，虔诚的烧上一炷香或是供奉些奇巧吃食，十有八九第二天就能灾消难免去病除疾。

若是有哪家丢失了什么珍贵物件儿，或是走失了家中鸡鸭牲畜等等，去和灵感真君说一声，也许第二天一早起床推门一看，丢失的物件儿家畜家禽就会出现在院中屋门前。

后来发展到孩子乡试想得个好名次，没有孩子的想要个孩子，有女孩子的又想要个男娃……

但凡有事就去求一求。

又以求雨一事最为灵验，有年大旱，可供灌溉的湖水退去甚远，人们便到灵感真君祠献祭牲禽求雨。都是有求必应，若所求半日雨水绝不会整日落雨。因为雨大也会成灾，形成水势冲倒秧苗。因此乡民祈雨多是见好就收，真君往往极其善解人意。

普通百姓衡量好坏的标准很简单，我想要什么你都能满足我，我有困难你能无偿的来帮助我，那我就愿意拜你信你，你就是我心中的神。

后来有个许愿后，终于得偿所愿的家伙，还愿时把碎石小祠在原有基础上，翻建成了如今的青砖碧瓦祠堂。

方今天下，各个王朝都以戍边守土为第一要务。对于占领精神阵地这一块儿，管的相对不严。只要按照王朝颁布的标准按时足量交捐纳税，根本不管你信山神土地还是城隍爷，亦或是供奉灵感大王，水府真君，山精狐魅等等皆是无人问津。

章佑灵一行四人本想着，若真有水属妖物作祟为祸乡里，凭借周清淼一身高妙的水法神通，捉个小小的野修水妖为民除害，就是一走一过捎带手的小事情而已，不想此妖如此深受乡民信任拥戴。

除妖事宜看来要仔细谨慎从长计议了，断然不能冒冒失失，好心办事最后还落了埋怨。

临近清泱渡章佑灵收起两架马车，四人收敛气机步行前往渡口附近的小村。小村坐落一处略高之地，常居水畔之人都懂得将居所建在高于水线的位置上。

所谓水线就是此处遇到丰水期时涨到的历史最高水位。房屋自然是建筑在无论如何暴雨倾盆洪水泛滥都冲淹不到之处。

周家村地处水线之上的一处高地，是三四百户人家的大村。不仅捕鱼也兼顾农桑，闲时也做艄公撑船渡往来商旅过湖，赚取日常需要开销的零钱。

章佑灵四人感兴趣的，是那不知是善是恶的水中妖物。想着多了解些情况好做判断。所以一行人没有直接去渡口，而是走进了一家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

此时正值午后，隔着稀疏的篱笆和象征性立在那里毫无防范作用的柴门，依稀可见一位年轻妇人坐在瓜棚荫凉下修补渔网。

小妇人身侧的小黄狗耳灵，旺旺吠叫着提醒小妇人，家门前来了陌生人。小妇人这才抬头看见柴门外站立的一行四人。

妇人赶紧起身，小黄狗见主人起身，狗仗人势的冲在妇人身前，吠叫得更加卖力疯狂。怎奈身材矮小又模样憨态，如何也展现不出震慑人心的威势。

妇人来至柴门前呵斥了聒噪不停的小黄，疑惑问道：“几位是？”

章佑灵抱拳一礼微笑道：“大姐，我等三人是小园随先生负笈游学的学子。走至此处须得过河西行，闻听过河要走上几天时间，恐途中饥饿，就想寻户心善人家借个锅灶。我等自有蔬菜米粮，做顿饭吃饱了再去渡口登船赶路。不知大姐能否念在出门人不易，行个方便？”

小妇人本就心地善良面目慈和，闻言仔细打量四人，见其中还有两位貌美如花的女子，又见一位儒雅端方的老儒，心下大定。方才开口说话之人，俊逸潇洒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人一般。

小妇人心里暗道这小夫子若真是个坏人反倒是好了，到时真不好说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瞬间的思绪让小妇人有些赧颜，急忙拉开柴门道：“先生夫子们不嫌茅舍粗陋就请进来吧，能招待贵客们是我家门幸事。”

“听姐姐言谈就知道是个知书懂礼之人。”周清淼在进门时赞了妇人一句。

小妇人闻言心中喜悦道：“周家村里也有位据说是来自小园的夫子，不知已有多少岁月，幼时曾在那里听教，村中父老乡亲皆受过他的教诲。”

捂被窝和封玄初闻言皆是心中一动，相视一眼后就说要立即前去看看。章佑灵知其心中所想，定是想起了早年前离开小园的识丁散人。

小妇人却说不用着急，吃过饭可以陪着一起去，她家的孩子也在学塾读书。她时常就会去学塾偷望自家孩子读书是否专心。

章佑灵一边从书箱里，实际是从空间里拿出米和菜，一边和小妇人闲话家常。

周清淼不忘给小妇人丰厚的银钱以做柴火之资。小妇人初时不肯接受，后见对方诚意要给便不再推辞。心中也对四人更加心悦礼敬，逐渐放下了戒心。

据小妇人说，此时既不是农忙时节，也不是湖上捕捞的渔季，所以自家男人如今与人结伙在渡口做摆渡生意。一个往返就要七天左右的光景，若非绝对的信任，一个独自看家的妇人，怎敢泄露自己孤身在家这样的信息。

捂被窝偷偷抖搂了一手凭空生火，被章佑灵给了一个埋怨的白眼。捂被窝吐了吐舌头，一边往灶下添柴，一边试探性问道：“大姐，来时路上听闻这湖里闹妖怪，您久居于此，不知可有听闻？传言到底是真是假？我们马上也要乘渡船西行，心中不免有些惶恐不安。”

小妇人闻言笑着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们是好人吗？”

“我想大姐能开门把我们迎进院中，本身就已经是这个问题最好的答案了。对吗？”章佑灵巧妙的替捂被窝回答了小妇人的问题。

“只要你们自认为没做亏心事，就没有必要担心安全的问题。这个问题我们先前也问过学塾老夫子，老夫子就是这么回答的。而且后来发现的确如此。”

“我们这里是个很特别的地方，这里不容坏人存在。比如此处渡口是西行商旅的必经之路，尽人皆知若是垄断此处的码头，收取高额的运输过路费用，必然是日进斗金的无本好生意。”

“既然谁都能看出这步好棋，为什么就没有人这么走呢？答案很简单，只要是这么做了的人就都死了。不仅如此，但凡是在这条水路上心生歹意劫财劫色的人，也都死的不能再死了。”

“别看这里湖大水深，我们村人临水而居，还真没有哪个人无缘无故就溺水而亡的。反倒是意外落水的人都能莫名其妙的就被冲到岸边。就像冥冥之中有人护佑一般。所以我们周家村的人只要行得正走得端就没有人惧怕妖邪。”

小妇人也是一个人在家憋闷，难得有人陪她聊天儿，又是这种村中流传已久耳熟能详的话题。一但打开话匣子就默默的如自言自语般说个没完。

章佑灵等人则是越听越觉得离奇，都做最好的听众，既表现出了足够的好奇又不出言打断。还会在一个话题说完之后，潜移默化的转移到下一个话题。

“这地方有许多事邪是邪了点儿，但是村民们都知道所发生的事儿都是维护村民利益的好事儿。比如那些外地来的豪强，想要垄断霸占渡口，最后都在水中出了意外，就是给村民们农闲时留些副业可做。那些本地的官老爷想要垄断霸占这片大湖的渔业资源。最后派来行凶的人都惨死湖中，就是保护了村民们家门口的天然饭碗。”

见她盯着红通通的灶火，陷入短暂的追忆和沉默，周清淼又试探性问道：“听说你们还立了灵感真君祠，而且祈雨也十分灵验，是真的吗？”

“只是觉得此处水域似有灵性，想村民之所想，急村民之所急。又没有任何人见过神灵显圣，就臆想出了一位神灵立祠供奉香火。”

“至于祈雨一说，倒是有人从湖中担水浇地时说，若是下场雨就好了，省得我挨这个累。就有村人说，你把你手中那西瓜供奉到灵感真君祠，明天他就给你下场雨。”

“汉子就想，灵感真君平日里就待村民们不错，下不下雨还吃不得一块儿西瓜了。于是就送了半个西瓜供奉。结果第二天早起便见暴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