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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十八·几度劫生死,几度能归返(1 / 1)


约摸两三刻钟,袿姬也终于停下了脚步、蹲下身细细端详着地面的乱石,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差不多就这里吧。这里的能量流很不稳定,不久之前就发生过战斗。”

“明白了,我早就准备好了,但还是不太放心……我不太擅长战斗。我的力量应该远不及您啊。”

“我当然不会使全力、也是为了你着想。如果你觉得自己很生疏,趁这个机会来练练手吧,正好我也可以教你一些东西,就当防身之用。以我对你并不太多的了解,你应该比较习惯于用弹幕封锁对手的行动吧。”

“难道,仅仅凭上回您在灵长园前看见的那一眼,就能判断我的战斗风格……好强。”我点了点头,“的确,近身战方面……很苦手。”

“啊,那就刻意地去练习吧。”她慢慢退开、站到了离我七步远的地方,“来、开始吧,你先出招,不必留手。”

“承蒙赐教。”

很显然,这里作为大体平坦的荒原,并不存在任何可以让局面或多或少改变的地形,如果遇到这样的战斗,我会怎么做呢?一如既往的战术,我汇聚少许的妖力,向她射出数十发左右飞散的淡紫色小型弹幕——自然只是试探。

她并没有飞空起来或者用屏障挡下,而仅仅只是微微侧身、一挺肩背,潇洒地闪过了攻击。弹幕擦着她的鼻尖儿飞过,长发甩动、语气从容自若,“这时候,进攻不要断哦,觉!”

我也确实没打算就放下进攻势头,双手一拢、向她右侧一个身位抛出了爆炸弹。我想到自己最不擅长的方面,于是也并不害怕地,在灵体般大小的弹幕飞过半时弓出步子,脚下释放力量、把自己向着她的方向迅速投出。我在半空中迅速翻身、借着旋转的力量抬起腿凌空踢向了她。

我感到击中了,但强大的反冲也说明我并不能撼动她。出招被这样强硬地挡下之后,当务之急便是闪避,避免被抓到破绽。我连忙空翻着地、向后跃回。再看她,她左手掌心向外地伸展,大概是打开了小半个屏障挡下爆炸冲击,右臂则竖起护着身子,那就是我刚刚踢中的。如此稳固的防御吗……但,她并没有在我着地的时刻做出任何反击。

“现在还不错,觉。”她双眼里闪烁着渐渐认真的光亮,嘴角上扬在一个莞尔的弧度,“你有打算使用读心能力吗?”

“……这个?”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保持着戒备,“倒是……没有考虑。对自己的朋友应该那样做吗?”

“不论怎么样,现在你我可是在战斗啊。若不用上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在这地狱可是存活不下去的哦。你最好也学会更好地利用自己的能力来战斗吧。”

听闻此言,我便把视线集中着,尝试开始读心——见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我,一定要认真教导这孩子……”

我愣了愣,微眯起了眼睛。我居然被重视到了这个程度,不能枉费了啊。我回过神来之后向着前上方飞起,观察她的反应——尽管刚刚的过程稍有破绽,她也还是没有出招,似乎在等待我的攻击。风沙没有吹进眼里,也许可以用读心能力确定她闪避的去向,再向着落点提前打击,就可以……

我把力量聚在周身一个个散乱无章的点上,各型各色的大玉、光束之类从身边出现,它们都扑向了袿姬。她左右垫步、灵活闪躲着,我也顺着之前的想法,一边发射弹幕一边读心。

她的下一次闪避是往右的,落点在……那里。我提前向着那里打出一道光束,果不其然,她在半空中自己靠了上去——

“喝——很好、觉。”红色的屏障在一瞬间张开,反而把光束撞了个粉碎,好、好快的反应!“那接下来,我也要进攻了哦?”

“我没问题、来吧。”我应声道——当然话是这么说,倒也说不上完全没问题。

她双手往身上轻轻一拂,交在胸前,一看,指尖已经多了数把形状不一的雕刻刀,刃尖闪烁着隐隐可见的光。

……这是打算找机会逼近我吗。我不再停留于原地,迅速地向后拉开了距离、手中弹幕未停。弹幕折成扇形、球形,一次次地向着她飞去,她仅仅只是闪避、偶尔地防御,不急不慢地在地面上追着我。

看来要拿出点有用的了。“失礼了!想起【丑时参拜】!”

照着记忆里帕露西小姐的方法,我身旁再次有锋利的针形弹幕,从一个个白点之中涌现出来,组成了一波波流动的浪潮,我用它们封锁身前,看着它们撞击地面之后向着四周迸发出白色的慢速光弹,如同烟幕一般阻断了我和她的对望。

“轰!”强烈的爆炸声,一把雕刻刀穿出弹幕网飞了过来,我翻身躲过,弹幕网也被炸碎成了烟尘,飞散着弥漫向了我——不利的境地,我看不见了。

我猜她一定是想借着这份掩护突然地逼近我。于是,我马上松开了力量,使自己的身体向下落去。第三眼看向上方——正合我的想法,烟雾被冲破,被利刃划开的丝缕间能见到她严肃的情态。

烟雾缭绕着消散,我迅速升到了她的背后。看来她对我已经算到了她的进攻这件事感到了三分惊讶,我也想要抓住这个机会……然而,我见识过她近身战的凌厉迅猛。即使战斗中对方背向自己时,一定是绝佳的击倒对手的时机,我却不太敢冒进。转念一想之后,我在双手间积蓄一发强力的爆炸弹,向她的后背抛了过去。

她大概是听见了声音,直接向上高高地升空跃起避过,空中翻身、收回了之前抛出的刀,同时便重新面向了我。现在我和她之间不过五步远,我连忙在身前释放出了慢速弹来减小暴露的破绽,同时直线地向后闪开。

“别再逃了……我要动真格了。线之形【线形造物】!”

还未来得及预测,某种利物尖锐地在逆风里拽拉的声音便从右边远远地传来。音量加大得飞快,这东西正以极高的速度向我靠近!没时间转头去观察那是什么,我便向后一闪——大概是出于本能。

这一步使我躲过了危险,横着划过面前的,是一道白光泛红的细长光线,它径直刺过我的眼前,我不禁后怕地吞了吞口水。似乎这还不算完,那道光线沿途留下着轨迹,它以自身为轴地,滚筒般释放出了余弹。我见这些弹幕的范围很广,便也不多加躲避,张开屏障顶着它们径直向前冲出了一道突破口。

袿姬手一挥,那呼啸的声音又响起在了我的正前方。我向下俯冲,仍然和之前一样躲过了冲击,但我也注意到,它留下的轨迹与之前那道一同释放出了弹幕。……原来是这样?

我向袿姬一望,她正紧闭双眼、双手翻弄,认真操作着那根步步紧逼的光线。我又一次向侧面躲过了从后背方向来的袭击,那线……已经越来越快了。在被它套到包围圈里、无路可躲之前,唯有冒着攻击去反击她了。说来,……这也是她的战术,既然我选择保持距离地打消耗战,她就逼着我靠近。

我把之前的符卡的残余能量全部凝聚,把弹幕以最快的速度,一次性向她全打了过去。同时,我向着斜前方飞冲出,准备借着弹幕的掩护攻击。猛地升向了她之后,我又用了第二张符卡。

“想起【怪力乱神】!”“形术【锋磨雕琢之刃】。”

在我意料之外,她身上亮起光芒,一瞬间就使出了符卡!一瞬间,我的心念有些动摇……如果我还不够强,在面对这些强者时,会退缩么……

来不及去想了!她的左拳紧夹着附上白光的刀刃,咻地划破了空气,我抬手撞击她的手腕,把四道刃锋撇了开去。但她的进攻势头并未被削减几分,再次从同个方向攻了过来。我再一次挡住之后,料到自己没有更多防御的机会,于是在她另一手攻来时飞身跃起,勉强闪过了攻击、借势以踢击反攻。

她向侧后一转身,擦过攻击之后,右手上扬着刀刃斩来,见我微微向后躲过,便抬高了身位、再一次地追击。八把刃锋无死角地交叉斩来,我不知在想什么地,并没有去闪避。也许只是一瞬间的想法,但我真的想试试我是否足以面对她。

我调动起第三眼的触手,和双拳一起,奋力地向前抬住了她的双腕,好……好大的力气……毫无疑问要快些脱困,我抬起膝盖试图撞击她,她大概察觉到了,同样抬腿和我紧紧架在了一起。

我瞥见她的神情——等等,那,那是……她的眼中是一种无以复加的复杂情感,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两秒的空隙,我的手上渐渐失去了力气,她用一发灵击将我远远地推开了,同时,我感到自己置身于危险中。

那根线……在我背后。

“啊、糟、糟了!觉!快躲开!”

我倒是也想躲开……可是,冲击的余波弄得我没法自如地控制方向,我奋力地翻身,忽然感到那道线从我的脸上划了过去。

嘶……疼。

袿姬已经收起了战斗的架势,我也自行检查着伤口。幸好挣扎着做了一些闪避,不然……不过我更好奇为什么她会做到如此地步,我渐渐地落回了地面。

“没事吧、觉?”走过来之后,她眼里流露着抱歉的神情,对我微微鞠了一躬,“我没有想到……抱歉。”

“我还好,没什么事。刚刚,是怎么回事?”我看着血擦在指尖,一阵的生疼,“您的神情有些不对……是吧。”

“我……对不起。你的战斗风格,太像那家伙了。持续了将近千年的斗争,这一下子可改不过来啊。”她轻轻地扶起我,“就到这里吧……我们再等等。战斗产生的余波会持续一段时间,至于现在……就当是运气还不够吧。”

我挨着她坐了下来。“好……”

“你刚刚不是打得很好么。我给你说说哪里有问题吧……”

时间过得很快,最后还是没有任何一点力量靠近这里,不知是运气不过关,还是半途而止的战斗波及的力量不太够,总之在许久的等待与言语过后,我们还是离开了。在临近灵长园的地方,我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

“觉,别太担心啦。就算她们也没能找到什么,不是还有明天嘛。”

“但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探女前辈,和紫……都在等我。”

“不会出意外的,觉,你放心吧、我保证。只要我们认真地对待,那么事情就会按着原定的轨道走下去。明天……我们一定就能离开这里。”

我听了这话,心里涌出一份感动。她……“袿姬……谢谢你。”

“这有什么,没事的。”她抬头望了望眼前的灵长园,“看起来她们早到一些,我们也进去吧。”

经过了这里青白色的过道,我在园内看见了靠在玻璃幕墙上等待着的几人。除了神子脸上摆着一幅平常而深浅不透的表情,其他人多多少少都面有愁色。蕾米看见我,先是一喜,然后吃了一惊。这倒也很正常……

“觉、你、你这是……”她跑了过来,轻轻地抚着我的脸颊,一阵温暖,“出什么事了……这个?”

“我没事,不小心……磕破的而已。不过看样子,你们也没找到什么吧。”

“没办法……总不能直接跑到人家的据点里去吧。”八千慧摇着头,脸上微微带着不悦,“我要去休息一会儿。这样的活……真累人啊。”

空气一下子陷入可怕的沉默,大家的心情都低落着,没有人再说话。

“觉……先别管这个了,你也先去休息一下吧。”袿姬对我用低微的声音说着,指了指一个方向的房间门,我答应一声,拉上了蕾米,往那边去了。拉开房门之后,显而易见——床铺,书桌之类都整齐地待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只是青白色的墙上没有窗子,很显然,灵长园不该有窗户。

“这样的伤口很显然不是磕破的,觉。你还是告诉我吧,是怎么回事?”蕾米拉着我坐到了床上,近距离地和我对视着。我被这样的目光盯得脸上一阵发烧,不得不避开了她的眼睛。

“……是袿姬。我和她为了吸引出地狱里的灵体,因而开始了战斗。她太强了,哪怕点到即止,我还是……”

“她动真格了?为什么?”

“她的意思是,我的战斗方式,和八千慧实在是太过相似了。她们做了很久的敌人,到现如今也没法完全适应吧,所以她,好像有些没有留手,什么的。有些累……睡一会儿吧。”

“……这样啊,我还以为……好吧,我来陪着你。”她把淡粉色的洋帽摘去,放在了两套白色枕头边,随后慢慢地扶着我躺下了。

“原来她们是敌人啊。”

“是……上一次来的时候我帮她打败过八千慧,这也是她帮我的条件。”我边说边靠上了枕头,半身盖上了洁白色的薄被,“说起来,地狱的气候干燥了些,但温度上,好像和幻想乡差不多。”

“自从到了月都之后,不是就有些凉飕飕了么,昨天起床的时候你也感觉到了吧。一醒来,你不在身边,感觉还蛮奇怪的。半袖的秋服,说实话已经不是很保暖了呢。”

我用左手轻轻把她搂在了怀里,在近处欣赏着百看不厌的带刺玫瑰。轻抚着她的纤细手臂……是有些让人不忍的凉意。我动动身子,和她相缠抱在了被窝里。

“这样就不冷了吧?”我揉了揉她的脸。

“觉……你真好。很温柔……”

“那不是因为有喜欢的人么……喜欢你,蕾米。换做以前的我,应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反倒会做些让人感到痛苦的事,读心,说出刻薄的话语,都是一样的。今年,真的变了很多呢……”

她把脑袋缓缓地靠了过来,“成为觉妖怪的意义,也变了吗?”

“……显然,现在这样更好。”

语毕,我和她相视一笑。抱住她之后,我缓缓闭上了眼睛,对她耳语,“我睡了哦,蕾米。晚安。”

“要做个好梦,觉。”她搂住我的脖子、紧贴着我,能感觉到她的小翅膀在背后轻颤着,轻抚我的手背。

……

不知什么时间,我睡得神清气爽地醒了,蕾米几乎在我醒来的同时,也睁开了澄纯得像红色墨水的眼睛。我有种莫名来的兴奋,于是坐起了身。

“觉,早安……早安。”

“嗯,早安、蕾米……不过,真的是早上么……哈啊……”

“不一定吧?还是起床吧。”

整理完毕行头之后,我拉开房间门——面对着的地方,八千慧姿态端庄地立在玻璃幕墙前,借着青白色地板反射的大量灵体的光,能看见她淡雅的微笑。……明明笑起来这么好看,没想到之前却是那样的家伙。她对我挥了挥手:

“我在等你呢。二位睡得有些久,昨天和我同行的那位金黄色的小姐,已经和袿姬一起出发了,她好像有些急的样子。那,我们一道走吧,蕾米小姐就照旧和磨弓一起。没问题吧?”

“这样吗?”我看了看灵长园的出口,点了点头,“也好,就这样吧。”

灵长园前的黑色天空、街道与房屋,不知怎地和地灵殿门前能看见的景象出奇的相似。仿佛在刻意戏弄我,连天空里灵体的分布,都构成着与地下那里一般,抬头便能看见的斑驳光点。不多时,这位金黄短发上生长着多歧龙角的少女,带着我又一次走进了单调重复的红风里。我和昨天一样找起话来,问了一个无厘头到没边的问题:

“地狱,一直都是这样么?看到你和袿姬的联合,我猜,这里曾经,也许存在过和平时期?”

“啊……并没有。以我的见解:为了活,强大的灵们结成联盟,无休止地争夺领地,连现在,在你我看不到的地方,也是如此。也许这个庞大的地方就该是这幅光景,如果没有这些斗争,这里……连仅有的一点点活力都要一并丢失了。至于与袿姬结盟的想法,大概是上一次看到那幅‘连外界人都能和她互帮互助’的景象之后,突然冒出来的。”

我点了点头、没有回话,想到之前蕾米问我的问题,一边走一边思索着。地狱……很显然我不喜欢这地方的几乎一切,坦白来说连灵长园也是如此。人类灵,我不对人类灵有什么好感觉……它们确实手无缚鸡之力,但这样的保护,终有一天要到头的。我站在故有的立场想,这里,实在太过死寂了。

我想到旧都,一并想起了住了几百年的家。不知道地灵殿现在怎么样了……如此依赖我的她们,没有我会怎么样?我想让她们成长倒是没错,但……该不该放手,这大概是家长独有的纠结之一。

“哎、觉……你这是?我们到了哦。”

什么东西拍了拍我的肩,把正想象着地灵殿大门之内风景的我拉了回来。我凝神定眼,面前自然不是那深浅相错的紫色地砖。八千慧转到我身前,对我挥了挥手,“你刚刚,怎么了?”

“啊、我……”我晃了晃脑袋,“没事,大概又在胡思乱想吧。”

“有微弱的痕迹。能拜托你去查看四周吗,觉?不要离我太远。”八千慧蹲下了身,用手指轻擦着地面,“这些碎石上残留着灵体的碎块,这是……是狼灵。刚欲之堡就在附近。”

“好。”我答应一声,顺着她看的方向走了过去,我尝试着观察地面,但是……这里有些什么呢?完全没感觉到。我微微低下身子,想凑近一些。

这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仿佛忽然穿过了我的身体,带来了一阵致命的疼痛!胸腔处的爆裂感,使我一瞬间失去了知觉——

“咕啊!!噶……呜!……你、你……”

好痛……

“这样足够痛苦了吗,觉?……哼。”她已经擒住了我的双手,从背后贴着我的耳根话着阴冷可怖的语言,和刚才判若两人……仅仅几秒钟之前,她还不是这样!

“你……为什么……”我说不出话来,一瞬间接踵而至的身体与精神的痛苦,逼迫得我跪了下来。双腿发软,膝盖磕破在地面上,但毫无感觉,因为身上的痛楚实在太过强大。湿热的鲜血,也从我嘴角流了出来,染红了衣襟。

“看来我的戏演得不错,读心妖怪也没能看透啊。”她的手轻轻按在我的头发上,传来的寒意让我不禁浑身颤粟,“……把我派去幻想乡的狼灵弄回来,还威胁我……这是你干的;阻挠我的攻击,扰乱我的计划,也是你干的,你知道你坏了我多少好事!”

她手上的力气慢慢加大,我则感觉意识逐渐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也开始重叠、分裂,出现了重影。第三眼的触手,也一并失去了气力,耷拉着挂在了身上,

“都是你的原因……都是因为你!……不过我现在不杀你。我要把你带回灵长园,我要当着袿姬的面做掉你。既然已经让我知道了你和她究竟有些什么关系,目睹你的死亡,她也会精神崩溃吧?是吧?哼、呵呵……到时候,这里便是我的天下!”

“她……不会放过你的。你这家伙……真是……本性难移……”我终于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愤恨地把血啐在了地上。

“错……江山也未改,只是披上了画皮,用来愚弄袿姬和你这样的蠢货。闭嘴。”狠狠的冲击从背后传来,我整个人失去平衡、身体向前倾摔在地,下巴磕在了石块上;她紧紧抓着我的双腕,压在了我身上,碎石仿佛无数尖利的匕首,半袖之外我裸露的皮肤,已经渗出了孔洞般的血迹。

“你到底想怎样!”

“我不喜欢重复。现在,你就和我回灵长园去吧?”

“难道觉得我会屈服吗,你这混蛋!”我用尽力气挣扎,然而毫无成效,反而让刀子般的石子硌得更深,我不堪其痛,终究慢慢停了下来。

“……玩够了,没力气了吗?会有点疼哦,抱歉啦。”

话音刚落,我感觉脑袋被她抓起,紧接着我的视线向着地面飞速撞下——眼前发黑……要昏过去了。地面的碎石嵌入脸上的旧伤口,痛意使得我差点咬碎了牙齿。她诡笑的声音被风吹进我的双耳,身体被抬起……动不了……好疼。我感到自己被抬着移动了起来。

等等……远处那个跟过来的是……

……

等到意识稍稍恢复了些,我艰难地睁开了迷离的眼睛。我的头脑阵阵地痛着,眼前的景物混乱模糊,几乎有些像走马灯了。发昏发黑的视线……什么也看不清。完全使不上力气。过了好久我才发觉,自己被粗糙的绳索牢牢捆在椅子上了。

这是哪里?我忍痛动起僵硬的身体、抬起头,眯着眼望向四周,这棕红色的地面,左右的玻璃围墙,和正前方忽远忽近的青灰色走廊……是灵长园正中央。我不能理解……刚才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只是她计划中的一幕么。等到蕾米和袿姬回来,会……我不敢想,但我却控制不住地去想着,她会无比残忍地扭断我的脖子吧。

短短几秒之内在眼前浮动的光景也改变了数次。和蕾米在红魔馆天台说笑着喝下午茶的时候,和恋恋勾指做出约定的时候……当然,还有很久之前和紫在黑夜里无言相伴的时候。

太突然了……我这一回,真真正正地感到了绝望。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我呢,大概,不可能了吧,这次,不会再有像以前那样的好运气了……

泪流了出来,划过满是伤痕的脸,钻心的疼。

“蕾米……”我几乎是无意识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哎呀,你醒了嘛。”那平静而让人恐惧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一只手轻轻搭住我的椅背,“这种感觉如何?啊哈哈”

从这笑声里能听出几分讥讽,几分轻蔑,和一点儿可怕的自豪。我不愿意再回答她什么了,她大概是我见过的……最坏的家伙了。

“你有什么遗言,可要快想好啊。我留给你和她们见面的时间可不多哦。”

我摇头自醒,靠在了椅背上,感受着浑身剧痛的刺激。试图组织起想对她们说的话,但方才头被撞在地狱乱石中的那刹那的画面,却一直盘踞着脑海。……完全没法向她们交代啊……明明,明明说好了永远在一起,明明有过不分开的约定,却这样地违背了,事到如今难道只能说对不起了吗?

紫的寄托……更是没能完成。如此一来,母亲会恨我吗?

远处想起了嗵嗵的脚步声,是她们向着这里回来了。如何能面对她们呢。我想见到她们……可又不敢。我在呼吸微弱的时候,感受着鲜血淌过额头。这一会儿,我终于明白神子口中的出生入死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微微抬头,急促张开的玻璃门后边,是蕾米与袿姬,磨弓紧随其后。神子不在这里……她帮了我那么多,我没法和她告别吗?

“什么情……觉!你怎么了!”她们几人一见这幅景象,便急急地奔向了我——

“退后,你们!再往前的话,别怪我早些动手!”一只手随着话音慢慢地抚上了我的脖颈,“两位,尤其是蕾米小姐,应该不希望她早点……吧?”

“八千慧……你在干什么!”袿姬深紫色的眼眸已经被怒气所溢满,她手间刀刃张开,脚下步子弓出,几乎要扑过来了,“你骗了我这么久?!”

“觉、不、不要……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吧……八千慧,你,你给我放开她!……快点放开啊,你没听见吗!”蕾米的身躯显得有些远,她跪着身子、徒劳地向我伸着手臂,泪也已经涌了出来。我想给以回应,但……

“蕾米……对不起。”我希望,希望她听见了。

我感到那个恶魔拍了拍我的肩膀,“差不多咯。打起精神来呀,我可不希望你死的太难看,那样不太符合你的风格吧?”

由心而生的怒意驱使着我前后撞着椅子挣扎,但我感觉到的只有身体被粗糙的绳索拉扯着摩擦带来的剧痛。

锵的一声,袿姬手中的雕刻刀摔落下来,撞在了岩石上,“我这辈子也不会再原谅你了。……你给我等着吧。”

“是吗?啊哈哈哈那就这样吧。”

“你这疯子……你这混账,你这恶魔!”我咬着牙尽全力讲出了我会讲的最为难听的话——反正要死了,管他呢,“我可没怕过你,有本事就动手!”

她的双手慢慢夹在了我的咽喉处。

我闭上眼睛,感到脖颈骤然地发烫,呼吸被阻断、只一瞬间我就已经喘不过气——

“早鬼,现在!”“劲疾技【三角追击】!”

说时迟、那时快,我只听见耳旁几声空气撕裂的巨响,仿佛要刺穿我的耳膜,眼前一阵快到无法捕捉的黑色向右嗖地掠了过去,随后我身体一轻、右耳同时听见了撞击爆炸的巨大声响。是谁?

这东西带起的狂风让我连人带椅地在空中转了一周,接着倾侧倒在地上,好在我没有再撞到头了。我倒在地上,感觉身上被绳索勒缚的地方都扯痛起来。……这速度,绝对不是正常的东西。

这一秒的感觉比刚刚要好上千百倍了。空气沉静了几秒,我再睁眼时,袿姬在身侧帮我用刀划开了绳索,蕾米已经到了身前,眼含泪光地抱住了我。

……虚脱了。我轻轻地念着她的名字,“蕾米……蕾……米……”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不要有事啊,觉……”她的声音越来越远。

似乎昏过去了一会儿。再醒来时,我靠坐在灵长园走廊的青白色墙边,眼前就是蕾米,眼中饱含忧心,泪痕还未干。

“好点了吗,觉?”神子的声音,她立在我身前,披风乘着风向侧边扬起。我大概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天啊……面前,围出中央区域的玻璃幕墙已经碎了大半,在曾经充满着人类灵的区域,正显现的是一副怎样的景象啊……我差点又吓晕过去。

一、二、三……五个身影,正在彻底地大混战着,掀起的强烈风暴甚至快把我按得站不起身;袿姬、磨弓、八千慧且不论,能见到一位身着皮衣、乌黑长发的少女,头戴棕色的皮圆帽,身后一大一小两对黑翼拍打着,她正在用极其暴力的体术来战斗。而上空,那深棕色、美丽星空般的穹顶不知何时已被打碎,塌陷出一个大洞,占据着制高点战斗的是另一个身影,身着样式怪异、满是意义不明的纹路的藏青色连衣裙,白发之间有着很显眼的巨大卷曲犄角,手中有着一柄长度完全超过了她自己身高的巨大金属勺子。

除此之外,我看不到那些白色人类灵的身影,反倒是埴轮、各色的兽灵占据了这片区域,也在进行着血腥的厮杀。

“那些家伙……都是哪里来的?”我好不容易开了口,如此问道。

神子用身体护着我,“早鬼……我一个人去找她了,万幸赶上了……至于另外那个家伙,八千慧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一直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神子……谢谢你。”

“你没事就好。不过,这里的情况不容乐观,我让早鬼她去帮忙袿姬了……这里的能量流已经强到千年难得一见的地步了,照这么下去,她所说的门,一定会打开。”

“蕾米……”我转头看向了蕾米,她……大概被吓得不轻吧,“我没事,别太担心了。如果你愿意……就去帮袿姬她们吧。”

“那家伙差点杀了你,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蕾米在我耳边柔声着,随后转身向着灵长园的中央走去,“神枪【冈格尼尔之枪】!”

“我还以为,她会对一千三百年前的事情怀恨在心……好了,不重要了。我护着你,你休息一会儿吧。”神子慢慢俯下身到我眼前,手指开始摆起了一些看不懂的动作,口中念着,“临、兵、斗、者……”

“神子,你在做什么?”

“它能帮你稳住气息、驱散体内的邪毒,你会感觉伤势好转一些的。好好躺着,这里有我。”她把手轻轻放在我身上,我感觉伤口的刺痛感慢慢平歇了下去,……总不完全是心理作用吧。

正在这时,随着不知何处传来的巨大轰鸣声,面前灵长园中央区域的岩石地面,裂开了几道大缝,白光泛起……

所谓的门,是……

战局也出现了转机。蕾米旋转着血红色的闪亮长枪在灵体之内不停穿梭着,如同交际舞般华丽地战斗——终于,她冲向了正与袿姬僵持着的八千慧,一击刺穿了她。

鲜血从半空飘零而下、洒落在地面,我听见她痛苦的喊声,“怎么……怎么会!!龟符【龟甲地狱】!下次绝不只是这样了!”

上面的空气炸响了几声,淡绿色的光线交织成了巨网,填补在了破碎的穹顶,透过它能看见漆黑的天空——她逃之夭夭了,那个手持钢勺的家伙大概见势不妙,也在网完全形成之前向上离开、大概是去追她了。

袿姬几人也都降落到了地面,神子扶起了我,向着她们走过去。蕾米收起了长枪、跑到了我身边一同搀扶着我,我迎上了袿姬那有些担忧的神色。

“门,打开了……虽然过程有些不尽人意,”她说着,“但我们现在确实可以直接到达月都了。”

我看向中央,岩石的地面已经完全破碎,处于其间的,是一个泛白的三角形,纯粹完美,任何一个角度,光都是一样的亮度。

“太子大人……”突然,那位救了我的黑发少女向着神子跪了下来,“我,我还以为您也在战争中……能再见到您,实在是……”

“抱歉之前丢下你了,甲斐。你愿意继续跟着我吗?我们回幻想乡,去找另一位……就我们俩。”

“我当然愿意与您同行。对了、袿姬,今天帮你可不是我的意思,要谢就谢太子大人吧。我回来之后,你和我还是敌人。”她看向袿姬,红色的眼瞳之中混杂着敌意与敬意。

而我注意着神子的话,“神子……你还是决定回去吗?要说再见了?”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们都没有欠对方什么了,对吧……我一路上的帮助,就是带我来到地狱找到她的报答,而现在我要回去了,前方是我自己的旅途。之后,我再找机会来看望你吧。”

“神子……再见了。”我看着她松开搀着我的手臂,轻轻地挥手向她告别。

二人向着灵长园的出口离开,我目视着她们,心中升起了对神子的敬意。

“磨弓,接下来,找回那些人类灵,和修复灵长园的工作……抱歉,只能交给你了。”

“这算什么,我当然没问题了。当务之急,是把这里修缮好……有埴轮们在的话,不成问题。”

“那,走吧,觉,抱歉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你休息……相信你也感觉得到,那门可不会等我们。”

我点了点头,拖着还有些疼痛的身子,和蕾米一起走向了园中央。

探女前辈……等着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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