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处生(1 / 1)


丛林间,窸窸窣窣,无数毒虫撒开天罗地网,而在密林深处,贺本华盘腿坐在一块石头上,他胸前的紫色长袍被割开一个口子,里面骨肉分明。脸色本就苍白的毒士,这下更是面容枯槁。

趴着树上一张大网中的五彩蜘蛛,人脸的那一面对着他,那脸上七扭八歪的一阵蠕动,竟然拼出个极为美艳的女子面容。更为诡异的是,那女子嘴唇动起,竟然发出女人的声音,她说“那女冠被我的从属咬了一口现在约莫已经死了,那男人中了我的毒液,当机立断砍了条胳膊下来,不然现在也死了。至于那跑走的小道士,道行太低,能不能在这片大山里活过三天都未必。”

紫袍的贺本华止住伤势后,一直在运功治疗着伤口,他把药膏贴在胸膛,脸色痛苦道“蛛魁大人,那神皇派的小儿如今被困在山中已有一旬,为何娘娘还不出手?”

被称作蛛魁的那只大蜘蛛,女子面容突然变得肃穆起来,她冷眼望着贺本华,语气不善道“娘娘之事,岂是你有资格言论的?”

贺本华当即脸色一变,他连忙讨饶道“是小人无礼了,请蛛魁大人赎罪。”

说着,忍着伤痛,跪在地上给那只大蜘蛛磕头认错。

这时,一只蜜蜂飞了过来,蛛魁看向那蜜蜂,就见蜜蜂在空中飞舞了几下然后便飞走。蛛魁对着地上的贺本华道“你去把那男人杀了,然后去浮云山主峰找我。”说着又朝旁边嘱咐了几句,几只巴掌大的蜘蛛爬了过来。

贺本华见着那几只毒物,眼中露出狂喜。作为以练毒出生的他,自当认得出面前几只乃是毒性极为刚猛的罕见毒蛛。

贺本华恭恭敬敬的朝几位拜了拜,从袖口掏出个盒子来,几只蜘蛛便相继爬了进去。

山坡西南面,有个极为隐蔽的洞穴。仲游跌跌撞撞闯进洞府,一头栽倒在地上,他的左手被直接砍断,碗大的伤口处,鲜血已经先被止住。

仲游迷迷糊糊间,就看见有两个人朝他走来。他眼睛顿时亮起,在看见是我,这才松了口气,但身旁那人却让他眉头皱起,随即问道“他是谁?”

我沉默着走到近前,先是给他来了一张千斤扎,而后就在仲游惊愕的目光中,我平静道“我师姐死了,是中了蜘蛛的毒,全身腐烂没有一块好肉。”仲游脸色阴冷,他似乎有什么话想问我,但他没说,我也懒得问,而是继续一个人絮絮叨叨的念叨着。

“你这只手怕是中了毒才砍掉的吧,真好。我当时就没忍心下手,不然师姐也不会死的那么凄惨。你中过毒,应该知道是什么滋味吧,那种钻心的疼痛,肌肤一寸一寸的崩裂然后融化掉。”

“我师姐她中途醒过来一次,那是她最后一次开口却是要我去杀她…”我说着不自觉的竟笑了出来。

一旁的方知有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那仲游只是冷哼一声,他问“所以,你是要杀我泄愤?”

我站在他的面前,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我冷眼望着他,“如果不是你,我师姐他根本不会死!你说,你是不是该死啊?”

仲游吃了我一巴掌,他嘴角动了动却是朝我脸上啐了口吐沫,他不屑的笑着,丝毫不去掩饰脸上的讥讽意味。

“就凭你?老子若不是有伤在身,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你。今日之事,但凡你能有点作用,那贺本华早就已经死在我的刀下。要怪只能怪你是个孬种,只晓得躲在女人背后,一辈子都只能当个懦夫!”

我被他骂的一愣,旁边方知有只是站在门口,看样子似乎并不打算介入我和那刀客之间的恩怨。

我抹了抹脸上的口水,看着仲游一脸的怒容,我平静的问道“你要杀贺本华干什么?”

仲游想也不想,他回了句“关你屁事?”

我并不在意他的态度,而是用一种陈述的口吻说“贺本华必然会死在你前头,还有那只蜘蛛。”

“就凭你?”仲游似乎被我的话逗乐了,他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我也跟着笑了起来。只不过,我是一拳打在他的脸上,随后,用手抓着他杂乱的头发,一边看着他怒视我的样子笑了出声。

我替他擦了擦嘴边的血水,这一刻仲游仿佛一个无能狂怒的普通人,千斤扎对于一个受了伤的凡人来说,效果奇佳。

方知有悠悠道“有人来了。”

我擦了擦手上的血,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赶来?甚至在听完我的描述之后,还是选择继续帮我。”我看着方知有如此一问。

靠在门框上神情自若的胖子,似乎料到我会这么问他,他神秘兮兮的小声道“实不相瞒,贫道乃是卜算出身,家里世世代代就是干这个的,因此也是人丁稀疏,到我这都第八代单传了。”

我看着他,似乎谈性甚浓,我连忙催促道“说重点!”

方知有诶了一声,继而说道“贫道深知,泄露天机乃会有祸事上门,故而一直谨言慎行。但上次见你甚是投缘,这不顺手给你摸骨算了一卦。”

“说重点!”我不耐烦的催他,胖子连忙说“就是,你非凡人,乃是天人转世,故而想和你套套近乎,沾点福缘。”方知有那张胖脸嘿嘿笑着,我却是被他说的一愣。

“天人转世…”我喃喃道,其实哪来的福缘,我自小家境殷实但偏偏出来个什么讨债邪神,家破人亡不说,自己在外流亡这么多年,其中辛酸又有几人知。

好不容易有个心善的老道人愿意收留,还在帮忙化解那段孽缘时不甚身死道消。自己这继承衣钵还没多久,找上门来的师姐又因为要寻那祖师爷转世,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这里。

至此,我终于又是回到了无依无靠,孤家寡人的境地。

“我哪是有什么天大的福缘。”我忍不住的苦笑着,方知有却语气笃定道“有,贫道卜算乃是一绝,自然不会出错。要不,我再给你算算。”

我摇了摇头,脸上表情开始认真严肃道“还记得之前我在的那个山洞吧。”

方知有点点头,我继续道“那里还藏着一样东西,就算是给你的报酬。事成之后,你且自行去取。”

屋里,被定住的仲游冷笑道“两个无知小儿,今日老子便要看着你们在我眼前化作血水,方能解气。”

我都懒得理他,方知有却眼睛一亮,他道“要不,我们把他制成傀儡,先挡那毒士一阵。”

仲游听罢骂的更凶了,我朝方知有一伸手,问道“带红绳了没有?”

他闻言掏出一把,我取了几只根,而后用锁魂扣的手法系在手腕脚踝上。方知有好奇我要干什么,我对着他催促道“你先挡他一阵,我马上好。”

方知有不情不愿的从怀里取出个八卦镜来,他说“贫道不怎么修杀伐之术,会的也就那两手,至多只能拖延他一柱香的功夫。”

“半柱香!”我催促道“半柱香后,我打的他跪地上喊你爹。”言罢,方知有提着八卦镜就出去了。

屋里,我系好了锁魂扣,一旁的仲游道“你让他先去送死,然后你好逃命?”

我并不理睬他,而是盘腿坐在地上,我从怀中取出那支毛笔,大鲤从笔杆上游了出来。我低着脑袋,看着它的眼睛,有史以来也是第一次如此正式的想要了解它,认识它。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悲伤,大鲤伸着舌头在我鼻子上舔了舔。

就在仲游以为我是在故弄玄虚之时,屋子里陡然传来一声龙吟。

我双目睁开,眼眸冒着金光,而瞳孔处则化作兽性般的两点深红。

周身一圈白色雾气从我皮肤上渗出,隐约裹挟着我的身躯,使我更加轻便。

我盘腿坐在地上,可全身肌肉紧绷,五指成勾,似野兽的手掌,而一阵仿若狮子雷鸣的喘息声从我嗓子里发出,犹如爆发之前的洪涛。

仲游浑身上下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作为一位顶级的武人,他本身能对危险有一种预警。因为看不到身后,仲游并不清楚刚刚做了什么。

洞外,远处的方知有大喊一声“道友!”霎那间,洞中爆发出一道声浪。

那毒士夹杂在数具僵尸之间,身侧密林里无数毒虫为他驱使。

方知有左手拿八卦镜,右手握青铜剑,身披着一张太极宝图,腰挂三清铃铛,脚下云靴是个十足的好宝贝,此时他踏着羽步,舞的是虎虎生风。但被人围攻之下,方知有只能节节败退,往洞府方向逃去。

一尊铜甲尸飞扑过来,它速度极快,显然又有了灵物加持,如今势猛威不可当!

而就在方知有即将被追上之际,他不得已大声呼救,而话音刚落,洞中一道白光飞出。

铜甲尸来不及避让,或者说它本身也没有避让的意思。铜甲所制成的僵尸,其身坚硬凡铁不可伤之,其力无穷能举千斤大鼎。

然而,这样一尊无匹的大家伙,在与那白光相触下,竟轰的一声,四分五裂开来。

毒士贺本华脸色大变,他忙打开手里锦盒,里面露出几只庞大毒蛛。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功夫里,围绕在他身边的飞尸已经尽数被斩,僵硬的尸身被撕成碎片,血肉飞溅,却没有半点鲜血。

贺本华被眼前一幕给吓的一愣,就在他拔腿要跑的时候,脚下土地一阵震颤。

贺本华所在的土地突然炸开两个缺口。他还没来得及叫疼,整个人天旋地转,原是被人给拎了起来。

方知有眯着眼,他一边收着手里的雷符,一边小声叹道“让你走路不看路,踩着雷了吧。”

不清楚为什么突然间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士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贺本华心里甚至来不及去想,整个人猛地被摔到地上,他身上多处骨头断裂,五脏因为受到冲击而错位严重。

那被召出来的几只大蜘蛛刚一落地就被一只大脚给吧唧踩个稀烂。

方知有在远处给我捧场道“精彩!”

我缓缓吐息着,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这便是请上蛟龙的副作用。

屋内,仲游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但他见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贺本华,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我抓了一把精力丸塞在嘴里,方知有却是在翻找着贺本华的衣服,他看向我,道“只有一些毒蛊和解药。”

我把嘴里的药渣子全咽下去,抄起旁边一块石头,走到贺本华身边,看着他还算完好的手臂,我耸了耸鼻子,随即一石头砸下去。

贺本华像是突然惊醒,当然,手被这么一砸,想不清醒也难。

他一脸惊恐的看向我们,我上去就是一拳,只打的他口腔飙出血来,犹不解气,我揪起他的衣领,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拿雷符摁在他的脑门上,声嘶力竭道“蜘蛛呢?趴在你肩膀上的那个大蜘蛛呢?它在哪?”

贺本华被我这么一弄,脑子顿时有些不够正常了,像是突破了心里极限,他整个人有些疯疯癫癫的,嘴里嘟囔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打了,别打我了!”

我一听到他说别打我就来气,手握住他的一个指头接着往后那么狠狠一撇。

咔吧一声,贺本华疼得眼泪混着鼻涕直流,也唯有这时,一向面色苍白的他,此时脸上也有了几分像是人的表情。

我的模样近乎癫狂,方知有心有戚戚的走到洞外,任由我发泄。

仲游忍不住的开口道“你能不能帮我问问,那株尸地血花被他藏在哪了。”

我狰狞的脸抬起,贺本华面容扭曲,他一直重复着我不知道,你别打我这两句话。

“你要那东西干嘛?”我声音沙哑,脑子却格外清醒。

仲游似乎是想明白了,他说“我不会逃,欠你师姐的命你可以随时来取,但我想请你帮我拿到那株尸地血花,我要靠那东西,救我女儿一命。”

“你女儿?”我小声说着,似乎是记起师姐曾跟我提过关于血夫仲游的过往。

“我女儿今年七岁,自我救出她那日起,便得知她已经被人下了蛊毒。这些年里,我四处询问,知道下毒者正是这毒士贺本华,也知晓他手里有一朵奇珍名曰尸地血花,这东西能活死人肉白骨,我女儿这种蛊毒,只需要一片花瓣就能就回来。”仲游絮絮叨叨的说起他的过往,我愣愣的听着,也不说一句话。

门外,方知有悠悠道“尸地血花,开于极阴极寒之地的至刚至阳之物。本着阴阳转换,生生相克的道理。花开则不败,叶似嫩芽而花如皇冠,常人闻上一口则延年益寿,尸体沾上一缕则当场尸变。”

仲游看向我,眼神中有了些许哀求。

我抹了抹脸上血渍,却因为手上打的皮开肉绽,反倒是越抹血迹越多。

“我改主意了,我不杀你。”我转过身去,脸上露出些许疲惫。也许是近距离接触了贺本华,他身上的毒素很快便侵染了我的身子,对此,我本人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或许当下唯有复仇才能让我有所感觉了吧。

“接下来,我会在你身上请下蛟龙来助阵,当然,为了能更好的发挥出效果,我会提前把你生魂给挤走。在你生魂被挤出去的瞬间,你会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我冷静异常的看着他,仲游好似全然不在意,他道“只要你能让我救回我女儿,做什么我都愿意。”

方知有补充道“其实也没他说的那么可怕。”我回眸看了他一眼,后者也不再插话。

我将先前贴在贺本华脑门上的雷符引爆,冲击声里,贺本华浑身又是抽搐,我走过去,踩着他脑袋对着他一边耳朵轻声道“别演了,这点小伎俩对我半点作用也不起。这样吧,我提一个条件,我问你老实回答,我给你个痛快。”

贺本华还是那副痴傻的模样,我嘴角抽了抽,脸色平淡的捡起旁边一根树枝,把它放在贺本华的一只眼睛上。

贺本华的眼珠子就贴着那根木叉,只要我愿意,下一秒他将永远缺少光明。

“我说我说!蛛魁大人她们去了浮云山!”贺本华忍受不住,他浑身颤抖,不仅仅是因为疼痛。

“她们?除了她还有谁?”

“娘娘!妖族来了位妖帅,只知道是十方妖帅之一,其余的我真不知道了。”贺本华似乎已经来到了极限,他下半身已经失禁,整个人发出一股腐烂般的恶臭。

仲游吼道“尸地血花呢?你藏在哪了?”

“我放在,小西山下的一处山洞里,顺着河道往西走,就能找到。”贺本华有气无力,最后几声似乎是在呢喃着,“让我死…让我死…”

方知有朝我道“那我这就去小西山找找。”我点了点头,而后把仲游的千斤扎解了。

仲游撒腿就往外面跑去,我却坐在地上久久沉默不语。

一位妖帅亲至,这十方妖帅的名号,便是凡人的我也有所耳闻,传闻南方十万大山中有那数以万记的妖怪,成立了一个妖国。其中,统帅妖族的是一位赤发金冠的上人。也被称为盖世妖王。其手下有十方妖帅,各各都有大神通,只不过一向甚少干预凡人的事情。

我如此思索着,地上的贺本华猛地起身,朝着我脑袋就是一掌。那力道势大力沉,挨上一下绝对脑袋稀烂。

只不过就在他起身动手的一瞬间,我捏在手中的千斤扎可没松过,就见着贺本华像是木头一样定在原地,眼眶欲裂,两个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我,似乎是不可置信。

我起身,捻起一张黄符,往他的后脑勺上一贴,口中念诵着拘魂的口诀。而后黄符一揭,一个灵体的贺本华就被我给勾了出来。

我将黄符贴在墙上,贺本华的生魂也随之钉在墙上。只不过,他眼中恐惧更甚。

“知道这是什么嘛?”我抖了抖手腕,一张黄符凭空烧了起来,我把那烧着的黄符往贺本华的魂魄下放了放。顿时,火焰挨着贺本华的生魂,一阵残嚎。

“这是阴火,烧你就跟烧纸一样。”我冷笑着,却抖了抖手腕,把那截黄符丢在地上。贺本华连连告饶,可我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他。

我想到了一个好的折磨他的办法,手从兜里摸了摸,还剩最后几张黄符了。我把它们叠成一艘纸船,用了困的法门把贺本华的生魂放在纸船上。

屋外的天空上,开始下起了小雨。我拎着纸船,往山下的溪流旁走去。

贺本华不停的咒骂我,我却充耳不闻。待到河边,我念诵了几句往生的咒语,将纸船轻轻放入河中,不一会儿纸船便顺河飘走,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要说我做了什么,无非是做了个阴船,送他去地府呗。只不过,这条小溪河的前头是通往忘川的,所谓忘川河,河中无数怨鬼恶灵,终身不得上岸,在水中受寒气侵扰,被无数恶鬼撕咬,无尽折磨。

贺本华死后肯定是下十八层地狱的,只不过这次是由他亲手送去,倒也差不离了。

我回到洞中的时候,仲游和方知有也刚好赶到,方知有打着把伞,真不知道他随身还带了啥。

仲游脸色狂喜,可见他也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但也信守承诺的回来。

我见人到齐了,也不啰嗦,直接千斤扎把仲游扎住,这是防止他因为痛苦暴走失控。

一张黄纸盖在他的天灵盖上,我念诵着咒语,就见仲游神色痛苦,在我起手掀开黄符之际,他脸色一滞,生魂依然被我剥离出来。

我把他生魂收在黄符里,把黄符叠成一个纸角塞在怀中,同时掏出毛笔,对着上面念诵请神的咒语。啥时间毛笔上蛟龙腾飞,一条龙魂就那么直直钻入仲游的眉心。

方知有看的是啧啧称奇,他道“这条蛟龙已经化形了,我观其是五爪,想必是能成角龙的上品。”

随着一声闷响,仲游脸上一阵青白,他眼珠泛白,身形匍匐,嘴角张开,口吐白气,仲游比之我先前更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更为奇异的是,随着蛟龙入体,仲游断手的那一块竟然幻化出一条龙爪来。

我眼神灼灼,轻唤了一声“大鲤。”仲游抬头望向我,似乎是在回应。我心下有了定数,便招呼方知有道“成了,现在去浮云山吧。”

方知有有些犹豫,他道“我刚刚算了一卦,胜算不到三成。要不,还是算了。”

我想了想,朝他笑道“这一路以来多亏有你,老实说你能帮我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接下来万不得让你再冒险。这样,若是这次我能活着回来,日后倘有我能帮上忙的,知会一声。”说着我拍了拍方知有道肩膀,大鲤附身的仲游跟着我出了大门。

直到我和他都消失在了远方,方知有这才轻轻吐了口气,他自顾自道“我去了胜算才不到一成,但我若不去,你可是有十成十的胜算啊!”说着似乎是觉得晦气,他打着伞,瞧也不瞧身后那毒士贺本华的尸体,径直往山下走去。

浮云山巅,一众妖怪将一座废墟团团包围着,其中有那身形壮似小山的甲虫,有那人形但却有三四丈高的猛虎,有那等人大小的蜘蛛皆是目光凶狠的盯着那站立在众人身前的持枪老者。

老人须发皆白,但就那立于众人前的身影,手中长枪直着天际,他朗声道“尔等谁欲与我一战?”

老人面前,一堆精怪的尸骨,或被一枪扎死,或是被一抡砸扁在地。几招之内竟无一位妖怪能活着站在老人面前。

三位大妖的身后一名白衣白裙的妇人坐着轿子,缓缓出现。

等人大的蜘蛛率先侧身,但见她低眉顺目,而后一众妖怪也都颔首。

老人捻着胡须,眯眼望去,待到妇人来到阵前,他朗声道“来者何人?报上名号!”

那白衣白裙的妇人却是冷笑,她说“区区一介凡人,有何资格询问本座名号?”

妇人身侧,杀出个一丈高的猛虎,那猛虎身形矫健,一身铁皮铜骨是嘎吱作响,他身子一跃三丈,落地有如山石塌陷,朝着老人扑杀而去。

见猛虎扑来,老人腰身一拧,手中长枪斜向上那么一挑一刺,枪尖在虎皮上呲啦一声,猛虎一扑,老人闪身躲去,二者交错间换了个位置。

众人身后的一名年轻道士出声提醒道“前辈小心,此虎妖修为至少有五百年,一身钢筋铁骨非是等闲妖怪可比。”

用枪的老人哈哈笑道“倒是一副好的虎骨,用来做枪杆子正是不错。”

猛虎似乎听得懂人言,它狰狞的脸上竟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

所谓人有杀虎意,虎有害人心。

老人与虎妖拼杀之际,妇人身侧一等人高的大蜘蛛正和一位小山般的壮硕铁甲朝人群中杀去。

先去出声的年轻道士出手拦下二妖,他手中一柄三尺青锋被他耍的是虎虎生威,隐约间,剑上有雷霆作响。

但见那小道士剑舞的是密不透风,蜘蛛精的毒液蛛网不起作用,那铁甲虫妖头上巨角如战锤,猛地就往小道士身上冲去。

这时天空中惊雷滚滚,白衣服的妇人似乎眉头皱了皱,身后众人有那懂行的道士惊喜道“是法阵,是道家的法阵,有法阵运转了!”

此时天空上雷霆落下,竟与周边废墟交织,形成一座雷霆大阵。

当空一道电弧击在那甲虫身上,呲呲啦啦,甲虫被电的一麻,蜘蛛吐出蛛丝把它拖拽了出去。

虎妖在雷电的威吓下,杀意更浓。他双目通红,咆哮着继续往老人身前冲杀过去。老人脚尖一点,一道惊雷落在了他刚刚的位置,而现在是刚巧击中那虎妖。

“小王道长,这是?”老人看着周围法阵,啧啧称奇。

被称为小王道长的年轻道士,笑望向老人,他从怀中摸出一张千纸鹤,笑道“小道有幸,在山道上捡到一只传音的纸鹤,也是通过它才得知,栖云宗上还有座推星阵可以使用。倒是关键时刻能派上来用场。”

老人点了点头,再看那虎妖,已经离开阵中,他咦了一下,道“山腰处那是?”

本名王正清的道士,顺着老人的话往山下望去,就见一个身材高大且壮硕的汉子双手双脚匍匐在地,身形似猛兽一般往山上跑来。而那人的背上,坐着个年轻消瘦的小道士。

注意到山腰处的不止是老人,一众妖怪也转过头望去。蛛魁咦了一声,惊呼道“这小子没死?还有,他身下的那是?”

白裙子的妇人看着奇异的上山二人组,眼睛从我身上扫过,只在仲游身上停了停,她挑了挑眉头,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王正清也有些不解,他半开玩笑道“估计是援兵来了!”

我骑着大鲤,一路往上,在感觉到山上有一股股巨大妖气的同时,胸口剧烈起伏着,我对着身下的大鲤轻声道“待会儿你只管往死里揍那蜘蛛,不用管我。”

仲游嘴巴里哼了一声,眼神望向山顶,瞅了眼蜘蛛所在的方位,却又忍不住的看了眼白衣妇人的位置,眼神中似有忌惮。

“他娘的,除了第一次请你有用之外,哪一次你徒弟碰到事你都不在。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做师傅的?”我骂骂咧咧,身子坐直了却是恭恭敬敬的用请神的手势朝天一拜。

“这次我也不麻烦你,况且你来了也摆不平。还是,谁弄出来的,让谁来收拾吧。”我手指轻轻叩在眉心,嘴中念诵着“奉请祖师爷李天一,神兵火急如律令!”

身下大鲤似乎回了一下头,我却俯下身子,好似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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