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心乱(1 / 1)


一块飞起的土石从高空中坠下,落在深坑之中,久久也没有传来回音。

坑的面积不大只有个小池塘那么大小,但里面深不见底,似乎像个巨兽的大嘴,落进去的一切都不再出来。

“除了白蝎身上的那块主令,其余的都在这了。”一个锦衣仆从双手端着一个玉盒,里面摆满了从山神们那里收集来的山河令。

身子缩在躺椅里的女子随手抄起一块,那上面娟秀着绮丽的花纹仿佛映照着一整个山川,随意把玩了两下,她道“那就等他们打完吧,差不多流苏身上的魔种也攒够了邪念。”说着手上令牌又放回盒子里,身旁的麋鹿悄然消失在了原地。

女子百无聊赖的撑着手,她望向天上,突然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容,她问道“你猜天上那位会不会生气?”

一向沉默少与人言的乌鸦破天荒的竟然开口了,声音轻灵是女子的声线,她不冷不热道“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被众人尊称为娘娘的女子笑了,她伸出一根手指,顺着乌鸦的后背轻轻抚过,两枚幽绿的眼眸里露出柔和来,她笑意温婉道“天下大乱,好不好玩啊?”

“娘娘开心就好。”乌鸦说着,目光却是看向后方的苍茫山脉。

深坑之中,满身黑红色煞气的男人身上破败不堪,他双目通红,但神色平静,只不过男人额头上的天眼位置丝丝黑气映在上面形成一团生动的烈焰。

“你有什么资格来找我?”深坑之中,六只泛着红光的眼睛从无尽深的黑暗中浮现。

耳边风声大作,从地下倒灌向天际的风吹的人发丝向上不停摇晃。一股紫红的风袭来,那蔓延开的瑰丽,藏在空中,就连气味也散发着果实般的香甜。

流苏从眉心处捻了簇黑色的火气,继而那松软的火苗仿佛被工匠锤炼般,突的直楞起,变成了一根漆黑的针。

流苏向下丢出,任凭紫雾将他包裹,毒气慢慢侵蚀。突听得,地下传来一声悲鸣,那好似巨兽的哭喊,下一秒,流苏便似一束光,直坠向下。

坑底,一只浑身雪白的巨蝎被黑色火焰焚烧,火舌缠绕在她的身上,像无数双手去剥她的课,又如一万柄刀,试图刺穿她的大脑。

而这一切,都比不上被焚烧时的痛苦,那像是灵魂也被一齐毁灭。

流苏突然觉得很是落寞,他手里握着一柄长刀,那是很多年前,曾陪伴他见证过无数朝代迭起,但最终都会黯淡的老朋友了。

“你曾在我堕落之初将我拉回,但也确确实实的伤害到了我,如今是非对错已无需再辨,你我今日便做个了断,来世做个好人吧。”流苏的目光渐渐变得冰凉,就好像他曾经那颗鲜活跳动着的心脏一样。

面前的巨大怪物仍做那垂死挣扎,它那能敲碎山石的巨钳将坑洞底下砸的稀烂,似乎是试图让土石倾塌将彼此掩埋。

流苏不再有任何犹豫,他手里长刀被他抡圆了一圈,继而自漆黑中迸发出神性般的金色光华。

而附着在白蝎身上的黑炎更像是一条条锁链,禁锢住她的自由,也捆绑了她的灵魂。

相传天地初分,阴阳二气散落八方,有四阴火四阳火之说。

最常见的凡间阳火便是烧柴火的那种,而乡间坟头上冒得那种幽蓝色虚火便是阴火的一种。但这些火焰里,有两种极其难以驾驭。

其一是太阳之火,其二便是眼前这心中魔焰。

魔焰一词众说纷纭,有人说它是一切的源头,善恶纷扰的。

自天生万物,众生开窍能与天地相勾连之际,便生出了一团细小的火苗在心底。正如人身上的阳火是保护己身不受邪魔外侵,那黑色的火苗便是用来吸收人过多的凡心杂念,但凡事有度,多了,心火成灾诞生出魔焰,于是人便入了魔。

流苏看着火焰中渐渐萎缩的身影,他犹豫着还是迈步缓缓靠近。

恍惚间他仿若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曾经初见她时的那年。

流苏空洞的眼眶看向那团火焰中渐渐缩小化为人形的模糊身影。

他还记得,那时节满山开着红枫,而有个刚刚化形的小妖则浑身是伤的泡在冰冷的泉水里。

明明连尾巴都藏不住,却仿佛天生灵性,对着天上路过的流苏招手大喊着“仙人仙人,请收我做徒弟吧!”

一滴滚烫的热焰包裹着浓郁的紫,从流苏的手心脱落,而他脸上斑驳掉的皮肤重新焕发光彩。

黑漆漆的洞里,只有头顶上方不知多深的坑顶上,有月光的明亮。

那自天顶打下来的光,照在了一身孑然的白蝎身上,也照亮了她美艳的脸孔和空洞的心。

她成了一具空壳,不会再有欲望,情感,甚至是记忆。

四周静谧极了,小片小片碎裂的土石声里,他好像能听见星空在闪烁的声音。

“结束了。”流苏笑着说了这么一句,他伸出手时,脸上的笑意又开始扭曲,在手指轻触到脸颊上时,一股辛辣的风似倒灌的河水,直将他淹没在了悲寂中。

曾经的一切都即将变为飞灰,流苏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怅然若失。

而就在这时,他却突然听见一声极轻的“师傅。”

那句轻柔的话,仿佛一瞬间将他拉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山上。

面前,如若人偶般的白蝎脸上突的涌出一滴泪来。流苏的目光顺着那滴晶莹的泪光,直看见一道带着数不清意味的复杂眼眸,而在那双眼睛的深处,他却看见自己的胸膛不知何时已经被一双洁白的手给刺穿。

一瞬间,流苏明白了一切,他胸口燃烧的火焰蹭的一下冒出,包裹住自身,也包裹住了对方,他怒不可遏,眼里满是愤怒,他咆哮道“寻白!”

站在流苏对面的白蝎,突然弯了弯嘴角,她歪着脑袋,似笑非笑的望着流苏,目光渐渐变得有些朦胧。

月华清冷,微风徐徐。

坑外,全身漆黑的乌鸦蹲在女子肩头,它似一个侍卫,又如同女子唯一的伙伴,大抵是待得有些久了,女子感觉到有些无聊,她说“你觉得我刚刚说的那些,哪一种比较适合?”

乌鸦似乎很认真的思考过,她回复道“都不错,除了猫类。”

女子有些无奈,她刚想要一只灵猫来着,但身旁这位鸦师爷向来不怎么对猫有好感。女子想了想,说“那得是肉肉的,摸起来舒服。”

乌鸦倒是不反对,她提议“不如要只食铁兽。”

女子眼睛一亮,她道“那就要九黎的那只吧,我第一次见就想去摸的。”

乌鸦想了想,她问道“人家给嘛?”

女子哼了一声,她语气中带有一丝威严,但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流氓,她道“敢不给?”

洞中,光影摇曳中,流苏的心脏仿佛被人狠命揪住,他动弹不得,一身的本事无从施展。

而占据了白蝎身子的寻白毫无顾忌的,舒展开来。

她五指成勾,对着流苏的心脏轻轻一抓,顿时那神勇无双的前天界将军便一口鲜血喷出,而眼睛里的火苗也变得黯淡。

接着,一根骨刺从白蝎身后飞快生出,而那漆黑的尖端将流苏的腹部洞穿,整个人被勾起顶在了墙上。

流苏无力的挣扎,他手掌抱住蝎尾,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白蝎尾部的针头上,不断有光华闪过,那是白蝎娘娘的天赋神通,可以抽取别人的生命作为己用。

没打算做任何解释的寻白,操纵着白蝎的身子,快速榨取着流苏的生命力。

也就在这时,陷入昏迷的流苏全身上下开始涌现出一股恐怖的压迫感。

几乎是同一时间,白蝎的身上浮现出漆黑色的火苗,也就在这一瞬间,火焰膨胀,继而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里,彻底入魔的流苏踩着无数瓦砾从睡梦中苏醒。

洞口上方,终于,不堪重负的坑洞,被最后一股力量冲击的,崩塌下来。无数土石成块成块般坠落,好似山峰倾塌。

洞口处,一道幽蓝光影一闪而出,等待着的女子面露喜意,她将飞来的蓝光拥入怀中,宠溺的笑道“辛苦小白了。”

其实麋鹿一直都有一个叫寻白的名字,不过我向来懒得喊,鸦师爷,也被寻白喊做二爷的那位,名字就叫渡鸦。

寻白心意一转,凭空出现了一块碧绿色的玉牌,上面晶莹剔透不似凡品。

女子笑着捏起那玉牌,放在一众收集来的山河令中,手指轻点似在排序。

空中陈列着的令牌,每被她点中,那枚山河令便好似萤火一样化作一阵流光,绕着女子手腕两圈,消失在半空中。

随着女子点的次数变多,空中一块块山河令也都纷纷消失。

乌鸦望向山脉的方向,她轻声道“有人来了。”

寻白身子消失,女子却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她将最后一块点完,轻轻挥了挥衣袖。

随着她的动作,整条山脉仿佛活了过来,就见大地上,无数山峰拔地而起,又轰然倒塌,继而再向上攀升。一时间竟有无数山岳大小的地刺,直指天穹。

乌鸦飞到半空中,女子招了招手,她轻声道“回来吧,小白。”

随着她的话音刚落,寻白的身影已经落在原地,而就在乌鸦的面前,一道清影也不请自来。

来人一身青白色衣裙,身披丝绸重锦,唇色如墨,眼如星辰,一头灰白色的秀发上面插着几枚或碧绿或金黄的钗子,面容娇嫩,气度不凡。

不请自来的那人没有直接抬头,而是半侧身子低着个脑袋,微微一躬身行礼,道“碧幽,见过娘娘。”

女子只是笑望向她,状似随口道“你家大王可好?”

碧幽声音不卑不亢,只是语气里难免还得保留着恭敬,回答道“王上已外出数载,这妖国北境之事多是我在负责,敢问因何事劳烦娘娘大驾光临。还亲自动手,处置了一贱婢。”说着,余光却是往旁边的深坑看去。

女子手上捏有一枚拇指大小的玉印,质地柔顺,此刻她揉搓着那枚玉印,表情却有些苦恼道“那我做什么是不是还要先和你打声招呼?”

一句轻飘飘的话,却让碧幽如临大敌。

这时,乌鸦开口道“今日事,其实与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如今雇主也没了,但损失了这么多人力物力,总要拿些东西来补偿。不如,碧幽大人卖我们个面子,就当结份香火情。”

碧幽看了乌鸦一眼,却不敢侧过身子再去看那女子,她只是一言不发,前往深坑中,不一会儿已是一身血污的流苏被她拽了出来,化作一道流光飞向天际。

女子把那玉印放在手心,就在眨眼间,三人已经来到地下一座泉眼中。

虽说是叫泉眼,可几乎没有一滴水流,唯有一丝一缕的莹白起雾从中流出。

寻白忍不住的俯下身子狠吸了一口,身上汗毛倒立,随即身子一抖一抖就跟不受控制一样。她往后退了两步,啪的一下四肢瘫软坐倒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尤为享受。

乌鸦看着女子微微眯起的眼眸,轻声询问道“这灵脉至少是上品了吧。”

女子摇摇头,她说“还不止,这种品质的,就算和最肥沃的那几块地上比也差不离了。这下我的食铁兽有着落了。”

寻白脑子还是晕乎乎的,她傻笑着问道“什么食铁兽啊?那种胖胖凶凶的吗?”

女子在寻白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寻白这才脑子清醒了些,就见女子手中多出一把伞来。伞身红白二色,柄上刻有密密麻麻的符合。

但见女子对着伞身轻念了些什么,而后把伞一撑,伞上灵光一闪,女子手掌如刀直接切在那冒灵气的灵脉旁。

而后整座泉眼似乎是被她撼动,头顶上的山脉纷纷开始松动,地下也渐渐有些不安的燥热。

女子聚精会神,全然不顾周遭的变化,一点一点的把灵脉给剥离开。

乌鸦张开翅膀,把女子和寻白一同护在其中。伞上传来的吸力,将灵脉上的一切都拢了进去,包括周遭一切灵气。

女子在剥离到一半的时候,地底下的火焰便涌了上来,乌鸦振翅,在如水的炙热洪流中单独开辟出一道壁垒。

女子依旧在那分割着灵脉,随着她的剥离,慢慢的一切都开始瘫软。

寻白闭上眼睛,饶是见惯了世面,此刻也不由得叹道“整座山脉都塌了!”

乌鸦的身上沾染着浓郁的灰黑,这只全身上下通体一色的家伙只一声不吭的维持着张开翅膀的动作。

天空之上隐约有闷雷响起,不必说,地上山脉崩塌这事已经被天上察觉到了。

就在半柱香不到的功夫里,女子剥离完整座灵脉,她看了眼四周,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漫不经心的笑容,她手上玉印已碎,点点荧光中,她撑着伞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下一刻,岩壁坍塌,火焰四起。

天空之上,云潮汹涌,似有天人来此查探。

但见连绵百里的山脉出,浓烟阵阵,而后突然一道火光从地底之下涌了上来,随后更多的火焰如潮水向四面八方喷射而出。炙热的高温,裹挟着浓烟,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火海。

天空上撒下一片片的云雨,但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焰潮流,似乎这点雨水太过于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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