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苦涩小秋草（1 / 1）

假期了，同学们也都各自回家了，他在家里做完全功课，拿着一出了门，边背边想，对他来说，这些死记硬背的东西都特别讨厌，无趣无味，没有挑战性，正因为心里有了抵触，就觉得更难背下来了。他慢慢地渡到父亲厂门口的信箱那里，一封信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上面没字。翻过来一看，正是自己的，心里小小地激动了一下。少年的爱与思念总是又短又长，或许是因为等待的时间过长，就会侵蚀掉那些思念的光茫。瞬间的成长，就是少了许多的慌张。他把信夹在书里，沿着那条路往白桦林边上的小山坡上走去。

在秋天的风里，在白桦树叶子的飘洒中，他拆开了信，仿佛又回来了那个小小的山村，只是没有那青绿的竹子，那特殊的竹叶的味道。看着信里的她，有些心疼，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家？为什么我的爸妈对姐姐不会那样？又突然觉得好遥远好飘渺，想像着那个打着手电走在山中的小姑娘，又觉得自己现在还什么也做不到，只有发奋努力学习。揪下身旁的一根野草，放在嘴里，狠狠地咬了一下。他都不想再打开信看，在心里暗自发誓要珍惜时光，珍惜身边的一切，只想把自己的成绩再提上来。他也想走出这个厂区，去到更广阔的天地，去实现自己的约定，让她见到更好的自己。他想背书，可看了几行字，还是忍不住又打开了信：

江哥哥，你还好吗？

谢谢你的关心。我头上的伤好啦，别担心。我也好舍不得你走，特别特别想让你多陪我两天呢。真的，非常丰常想，而且我爸他们都喜欢你。看到你转身的时候，我好想哭。但我不能，妈妈会骂我没出息的。我上学那么早没有车子坐的，等坐上车都要到学校了，天不亮就要走，早上有时候打手电，有时候打火把。爸爸说电池很贵，我都不敢多用他的。我和同学们想了办法，路边有干谷草，我们去抽了人家的，点着了就跑，可是越跑烧得就越快。好笑吧？没点几次，有天早上那家人就跑出来追我们，说是要去学校告我们，我们就再也不敢了。我们都四散逃跑，没有追上我们。嘿嘿，但后来我们不去拿谷草了，他们也就算了。

江哥哥，我一直是你的妹妹啊。还有我保证，小黄长大了也不会咬你的。好羡慕你成绩好，我不喜欢数学，我觉得我是考不上大学的，肯定会让你失望的。我们家又穷，爸爸应该不会让我去那么远上学的。我要是走了，家里的活儿就没人帮他们干了。

祝你取得好成绩！

秋草一九九零年9月日

北方的他在看这封信的时候，却不知道南方的她在家里有多么的想他。在他的青春里，成绩、学习是唯一的大事。而在她的青春里，家务、农活是一等的大事，其次是学习，带弟弟。刚开始上学的时候，她还特别开心，觉得有一种自由的感觉，终于走出了家门，每天能到镇上的学校读书。虽然路途远一些，辛苦一点。国庆放假三天，别的同学都可以个约着一起出来玩儿，偶尔帮家里分担一些事情。而她却是最好帮家里干活儿的时候，头一天做完事情，第二天的安排早早排上日程，妈妈让她明天帮着带一下弟弟和舅舅家的表弟，大人都要上山干活儿收红薯。然后把家里的蚊帐和被套拿去小河里洗好了，再拿回家晒好。早上把家里的东西收拾好，满满两大桶，挑出去在河里清洗。

两个弟弟开心跟在后边到了小河边，她在洗被子，两个家伙到小河里摸鱼捉小虾，招呼他们不要走远了，就在这边水不深的地方玩儿。等她清洗完两桶被物，抬头发现两个弟弟不见了，吓得大喊，可是没人答应她。弯弯的小河淙淙地流，却一个人也没有，她吓哭了，一边喊一边找，顺着小河往下走了好久好久才找到，两个小家伙一身透湿还玩得开心得很。下去把他们拉上岸，挑着两桶往家走。中午妈妈他们回来了，听说了后，二话没说，喊她跪下，狠狠地打了一顿，告诉她永远记住，把自己丢了都行，一定不能把表弟给丢了，那可是舅妈家的独苗，谁都负不起责任。

那天下午，她收拾好家里，看着这个干净的家，准备永远的跟它告别，她觉得舅舅家一个儿子，爸妈一个儿子，都是幸福的三口之家，自己是多余的，在爸妈睡午觉的时候，她走出了家门，阳光把哭红的眼睛刺得很痛，十月的水在阳光照耀下还有一点点温暖，顺着河流而下，往长江的方向走去，水从小腿的地方一直一点点的增加，那水越来越凉的感觉，竟然如此的舒服，两旁的山丘一点一点后退，离家越来越远，越来越觉得开心。偶尔一只小虾在她深一脚浅一脚的时候跳出水面，虾子草在水面一晃一晃地点头。

不知道走了多远，水快到腰深了，越来越走不动了，她停下来，想坐在水里。她抬起头，看着远处山丘的一丛一丛青竹，想起那山丘上，远道而来的少年，透过眼镜，那双大眼睛在定定地、严厉的看着她：站起来！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对着山上喊了一声，江哥哥。那双眼睛又那么温柔：秋草，站起来。她想挪动脚步，水有浮力，差一点摔倒。好，她听话地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他，一看到他，她就特别的听他的话，她仿佛听见他说：我等你，你来吧。我陪你一起学习。那天下午，有个路过的人，看到河里有个小姑娘，一直在河中央站着不动望着山上，他走出去老长一段路又回来把她拉上了岸。丢了魂在山上的小姑娘，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想起心中的那个人，努力地站在那里，她已经走出了自己的青春。从那天起，她感觉自己长大了，心事都放在的心里，余生，只需要努力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