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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还好我技高一筹 6k
乔木感受着周身缭绕的赤色火焰,熟悉的痛觉蔓延全身,这是乔木曾经亲身品尝过的蚀骨离火。
这是仙门大修士专门开创的一门符法,以武夫为假想敌,以内劲、血肉为燃料,连人体骨骼都能燃烧殆尽,化为齑粉。
哪怕是炼神一品武夫,也不能正面硬扛。
只能依靠炼神直觉提前规避,又或者壮士断腕,及时斩断被蚀骨离火缠上的肢体,以免全身被引燃。
而道逆显然心眼很多。
他在自身附近特地提前准备了足足数十道蚀骨离火符组成的符阵,这是一个有备无患的陷阱。
乔木时间紧迫,分秒必争,因而他无视了自身的直觉感应,正好一脚踏入这火阵之中。
顷刻间火焰蔓延全身,他已经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人。
这突然的变化惊动了道逆,他手握着丹药瓶回头望来,目露讶异之色。
“我又燃起来了但是不重要。”
乔木无视了周身熊熊燃烧的火焰,全身内劲猛然爆发,想要趁势一鼓作气冲出这火海。
只是这汹涌内劲刚刚透体而出,遇上那蚀骨离火也立刻熊熊燃烧起来,并不如乔木预期一般暂时抑制住这火焰,甚至比之前燃烧得更为剧烈。
内劲与仙道的蚀骨离火类似于水与火的关系。
足够多的内劲虽然无法灭火,但也可以暂时抑制火势。但这一次道逆提前准备的火符相当之多,反而将乔木的浑身内劲都作为燃料点燃。
此时的乔木已经几乎睁不开眼睛了,四面八方都是汹涌火海,蔓延的蚀骨离火灼伤了他的眼睛,眼泪刚刚流出便被火焰蒸发。他紧闭着眼,只能听见耳边的呼呼风声。
“天魔解体!”
乔木再度爆发天魔解体,四肢百骸之内再度生出一股新力,又是数百年内劲透体而出,在熊熊火光之中带出一抹浓重的血光。
这一下爆发,顿时让周身缭绕的火焰暂时抑制,稍稍退散几分。
而乔木则是稍稍矮身屈膝,他准备爆发力量,一鼓作气冲出这火海。
他脚下重重一踏,但在这一刻脚下沙地却忽然深陷下去,他非但不能趁势冲出,反倒是深陷脚下一片流沙之中,无从借力之下不能自拔。
熊熊火光将他身形淹没,越是奋力挣扎就在流沙之中陷得越深。
“还好我不是练武的,而是修仙的。”远处传来一个声音,这道声音来自大道宗弟子道逆。
道逆已经活了很久,外貌虽是中年人,但实际年龄已经过百,他在百年前也曾是一介武夫。
他武道资质普通,一生止步练劲六品,早年靠的是心眼多,而非武技过人取胜。
这一习惯也保留到了他加入仙门之后,直至现在。
他看着被流沙渐渐吞没、周身缠绕火光的乔木,心中也不无庆幸。
武夫的轻功再好,可以飞檐走壁踏雪无痕又怎么样呢?
没有可以借力的墙壁,如何飞檐走壁?脚下连雪都没有,还想踏雪无痕?
如果在无从借力的地方,哪怕身有万钧巨力,也终究难以施展开。
这片流沙海也是他事先布下的陷阱既然有道顺前车之鉴,道逆怎么可能不加以提防凡俗武夫近身?
他的仙道修为其实与道顺相近,都是筑基前期,只是比他多了亿点点的灵石,亿点点的心眼。
只是那道流沙漩涡中燃烧着的身影却并未倒下。
随着道逆的声音传来,火焰之中那一张烧灼地扭曲的面孔稍稍一侧,转向声音来处。
双方距离约二十米。
武夫内劲外放离体之后会迅速衰减,一般只能局限在十米范围。
乔木虽然也是练武的,但他有足足一百多年的功力,在天魔解体之下更是可以短暂时间爆发出五六百年以上的雄浑功力。
他的内劲太多了,哪怕再怎么衰减,也不是普通武夫可比。
“天魔解体·碎虚一指!”
火光之中,他全身气血暴涨,奋尽最后的余力,凌空一指循声遥遥一点。
炽烈的血色气劲自指尖一吐,如同一道一闪而逝的血色利箭破空,转瞬之间突破这二十米距离。
血色的气芒稍稍淡去,但依然一指没入道逆的眉心。
这一道指芒将道逆眉心一下贯穿,强大的冲击力将道逆的整具身体带地凌空飞起,随后化作了一张薄薄的纸片,飘落在一旁的沙地上。
“不是真人?”乔木已经看不见东西了,只能隐隐感知到他击中的并非真人,周身缭绕的火光与流沙也并未停滞。
最后一口气渐渐泄了,乔木渐渐失去意识,身体渐渐在火光之中消失,又被脚下流沙漩涡渐渐吞没。
直到他的身形完全消失之后,又过了片刻,这一片荒地之中,才有一道虹光闪烁,自空中落地。
“还好我技高一筹。”道逆面上神色也有几分后怕。
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他也是懂的,他年轻时还是江湖武夫时,也听说书人讲过类似的故事。
所以出来发声的纸人只是又一重的陷阱,在乔木失去视觉、五感失常之时,引诱他用尽最后的余力爆发。
纸人与符阵等等,都是提前准备的事物,他的真身一直躲在空中。
“这个姓乔的凡人倒确实不凡,能让道真师兄另眼相看,果然不虚。”
道逆落地,顺手拿起丹药瓶中一枚补气丹,补充迅速消耗的法力。
先用纸人假冒自身,并布下幻阵遮掩身形,再在周围布下流沙与火符两种阵法,最后唤出三百豆将,并不断服用补气丹,用以弥补飞快消耗的法力。
来回几个后手,每一步都很烧钱,可以说是用灵石堆成的不败堡垒。
更让道逆讶异的是,他这些后手,居然真用上了?
平日被他针对的仙道修士,一般可骗不出他这几层的手段。
“事不宜迟,得马上联系宗门,将这些事告知。”道逆向来谨慎,确认敌人已死之后,马上拿出两份传讯玉简。
道虚的传讯玉简,本意是让道逆用于求援的手段。
若是事情超乎掌控,自然便可及时求援,很快便会有宗门执事来援。
道逆此时已经得胜,并无危险,但他却拿出了两份传讯玉简。
一份通知道虚,一份通知道真。
道逆平时给道虚通风报信,但实际上暗地里与道真也有联络。
他仙道资质也不算太好,远不如这些前途光明的长老子弟,因而只能比别人多亿点点心眼。
无他,有备无患,求一个“稳”字而已。
只是当他做完这事写,却忽然心有所觉,低头看向脚下的沙盘。
片刻之前。
孤城之前的沙地战场上。
乔叒森的身影在十几把巨兵劈落之下四分五裂,再一度血洒黄沙,身死魂灭。
乔叒森是这支孤军中最锋利的矛尖,可当矛尖折损,也还剩下两百多名豆将,这说明大势已去。
只是三百余名老卒并未止步,反倒奋勇当先。
老卒们的总数有三百余人,已经比豆将的数量要更多一点,只是当两支军队迎面撞上,一转眼老卒们这边便有了死伤。
他们对这种皮糙肉厚豆将还没研究出克制的战法,贸然交战,几乎等于是以卵击石。
老卒们虽然没有却步,但也基本都心知肚明,大势已去了。
乔叒森拦不住,他们同样也拦不住。
他们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点,与这座在大漠之中耸立了四十年的孤城一同走向末日。
海都尉浑身浴血,举刀长啸:
“老兄弟们,今日请诸位与我同赴黄泉。”
“我们是大炎的兵,可死不可跪。若我们也跪了,还有大炎吗?”
身后老卒也一样高举战刀,浴血冲杀。
身后城门楼上,说书人千里眼也微微叹息。
听潮楼的宗旨是只听潮,不干预世间事。他千里眼已经是楼内台柱之一,结果安稳日子过惯了,非得突发奇想闯一闯这百里大漠。
这是他第一次介入尘世大潮之中,谁曾想这一试之下,反倒将自己性命都搭上了。
听潮楼的规矩,果然是不能随便坏的,哪怕他是千里眼,是身怀异能的奇人也一样。
在他叹息的时候,身后则有青衣的白发中年人缓步走来,他并不为这悲壮气氛所动,面上只有微微的茫然。
“说书人,你说说看,他们的死值得么?你不是很能说吗?”剑谪仙缓缓问道:
“你从九州来,自然知道外界的九州、外界的大炎是一副如何糜烂的局面。”
剑谪仙虽然也在城中困了三十年,但陆燕北是他的兄弟,陆燕北虽然对城中老手三缄其口,但却告知了剑谪仙九州事。
“这些大炎残军效忠的大炎王朝早已经腐朽了,跪倒了。”剑谪仙淡淡道:
“老卒们说他们如果跪了,就没有大炎那么若是大炎早就跪了呢?”
“这是否算是一种愚忠?”
“昔日大炎朝廷的很多文臣武将,最大的追求便是名垂青史。”
“身虽死,名可垂于青史?”
“不,这些老卒们面对的可是更加严酷的局势。”剑谪仙缓缓道:
“朝廷早已遗忘了他们,他们会籍籍无名地死,无论死得如何壮烈,史书上也不会有他们的姓名”
说书人千里眼一怔,随后回头。
“愚忠?”千里眼深深说道:
“事到如今,你还以为他们在效忠的,是一个四十年对孤城不闻不问的大炎王朝么?”
“若以今人之眼光、异人之眼光来看,这或许也算是一种‘愚’。”
“明知弱小却舍生忘死,为身后民众安危而死,为所谓人族气节而死,这确实算是一种‘愚’。”
“可若人人都精明利己,见小利而忘义,干大事而惜身那么九州人族注定永世会活在异人之下。”说书人千里眼说道:
“最优秀最聪明的人不必抵抗异人,因为打不过就加入异人才是最优的选择,为何要为他人的死活拼上性命?”
“聪明人向来不少,但这世上终究还是有一些死不完的愚者,从古至今,向来如此。”千里眼不再多言,只是静静俯视战场。
他要见证这些妄图移山的愚者生命最后一战。
剑谪仙恍然无言,只是在城门楼上凭栏远望。
而城墙之下,战局也已经岌岌可危。
陆燕北也在战场上,他与其余老卒一样冲在前线。
作为有数的武林名宿,技榜三十的高手,陆燕北的内劲技艺比老卒们要高明许多,因而处境稍好一些。
长剑之下,已有数名豆将被他剑锋贯穿,内劲爆发之下颓然倒地不起。
陆燕北已经衰老,高龄八十七岁,气血亏损许多,但苦修多年的内劲尚在。
虽然远不如乔木的百余年功力,但也比老卒们强出不少。
只是如乔木那般挥霍内劲,根本不是长久之计,不过片刻他已经内劲消耗许多,虚汗连连,喘息不已。
他也快死了。
这个老江湖客的心中闪过这样的明悟。
八十七年的漫长人生,如走马灯一般在心头流转而过。
年幼时两兄弟在帝都陆家受尽冷眼,于是幼时便出走闯荡江湖彼此扶持,已经有数十年。
陆燕北是个嘴碎的老好人,每逢外人说剑谪仙不是的时候,他总爱给自家亲弟弟洗地,说他亲弟弟天性凉薄,是因为生父生母都是徒有虚名的道貌岸然之辈,自小便未感受过什么舐犊之情。
别说舔舐情深时任礼部尚书的父亲,为了避免他们这俩私生子的事迹败露,甚至还请过高手江湖追杀
两兄弟早年经历相同,为何弟弟天性凉薄,独他是个老好人?
只是因为他陆燕北心中念着自己作为兄长,总得以身作则,哪怕是要演,也要演一个好人的姿态,给自己的亲弟弟看。
他是兄长,他先练剑习武,他教剑谪仙剑道启蒙,他学着演一个好人。
一开始是演。
只是后来慢慢的,他逐渐在受他帮助过的百姓口中一声声的“大侠”中迷失了自我。
演着演着,也就演到了老年,仅此而已。
陆燕北不是大炎的兵,他并无海都尉等人的情怀大义。
这一年来与此城老卒并肩作战,起初也只是因为想给自家弟弟擦屁股而已。
他并无大的觉悟,也无什么远见大局观。
巅峰时也曾破入一品,晚年时剑术足以问鼎当世前十,这其中自然也有剑谪仙反过来教导的原因。
武道早已虽不算当世顶尖,但也已成一代武林名宿,更早有中州大侠之名流传于世。
到人生晚年,失踪三十年的亲弟弟剑谪仙,也被他找着了。
八十七年漫长人生,虽不乏曲折艰辛,但此时回首再看前尘往事,他自忖也可称一句
“老夫人生已无遗憾。”
陆燕嘴角微微上扬,那一把追随他多年的璇玑剑一点一点拔剑出鞘。
“斩天拔剑术”
陆燕北是剑谪仙的剑术启蒙老师,但剑谪仙后来者居上,也反过来将他的剑术教给了陆燕北。
这是将要燃尽生命的一剑,体内仅存的内劲汇聚在剑尖,这个老迈不堪的老者体内气血内劲在飞速干涸。
剑还未出,已如璀璨星辰闪耀,凛冽剑芒一时无二。
周围豆将似乎也隐隐察觉到了威胁,在飞快迫近。
只是他的剑并未完全拔出,才刚刚乍现的锋芒便不受控制地收敛了下来。
因为在他的身前多了一个人。
“在我的面前,用我的剑术?”一个淡淡的声音说:
“自我牺牲这种感动自己的事,还是免了吧。”
剑谪仙手上无剑,气势也并不凌厉,依旧如往日一般,有一种颓唐的懒散感。
只是陆燕北蓄势到一般的剑芒却不自觉收敛了。
甚至周围一圈并非活物的豆将,都仿佛被无形气势所震慑,僵立在那里。
“燕南?”陆燕北目露诧异之色,又不自觉回头望了眼孤城古旧的城门楼。
这么多年以来,这应该是剑谪仙第一次出了这座城门楼,踏足这片浸满了血与泪的战场。
“燕南,你终于有觉悟了?我就知道你----”陆燕北有很多话想说,可还刚说一半,便被剑谪仙不耐烦地打断:
“别自作多情了,三哥。”
“你喊我什么?”
剑谪仙无视了自家亲哥的疑问,自顾自说道:
“不论是四十年前还是四十年后的现在,我都没在意过什么苍生死活,什么天下大义,城中妇孺老幼是否吃得饱穿得暖,是否还能活下去,还能活多久”
“所以,我只是来保你的命,仅此而已。”剑谪仙缓缓道。
他站在战场中央,眼神中却有些微的迷茫,像是迷途的旅人。
生父是大炎高官,一代大儒,所以他对大炎王朝毫无归属感,对儒家所说仁义礼智信嗤之以鼻。
生母是江湖女侠,所以他对所谓侠义也并无好感。
天地万物之逆旅,光阴百代之过客,人生到死都是孤单一人,他人也只是短暂同行的旅客。
这世上没有人是一定要对你好的,哪怕是生父生母也不例外。
就如同他当初身患花柳,重病将死,那时红颜知己纷纷离开,武当也将他逐出师门。
只有亲兄长陆燕北对他不离不弃,生死守望。
剑谪仙还是不懂所谓大义,但他大约知道,这些老卒是为何奋不顾身牺牲的了。
“我屡次问,为他人而牺牲有何意义这个问题太空泛了,难怪我会被困住。”剑谪仙暗暗摇头。
“原来只是不忍见其死而已。”
剑谪仙不是兵,不是侠,他对家国无概念,对侠义无追求,是个看似没架子性子随和,实则无情之人。
只是在这人世间,他终究也不是完全孤单的。
所以哪怕摆烂三十年,他也不会坐视亲兄长在眼前死去。
“不忍见其死,所以愿为他人而战,仅此而已。”他心中默默道。
他爱的是一个具体的家人,一个单独的人。
而孤城的老卒们与他所见的前后两代乔家人有更大的格局,他们心中所怀的,不只有自己的家人,也有城中老幼妇孺们的家人,或许还有外头的九州
他虽做不到,但如今也算是大约理解了。
“那么现在,也不能老让他们专美于前了。”
剑谪仙手中无剑,身上也无杀气。
只见他并指成剑,便有无形剑气自指尖迸射,一息之间横扫而过,将周围豆将尽皆洞穿。
高达三米的豆将身体陡然僵住,而后上半边身子缓缓自腰腹之上滑落,切口平滑如镜,如同被最锋利的利刃割开。
他信步走在战场上,手指随手向前虚戳,便有一道道无形剑光横生,所到之处豆将在迅速消亡。
海都尉剧烈喘息着刚刚架住一柄竖劈而下的大戟,双臂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而下一刻却见豆将身体骤然断为两截,而在豆将的身后,他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怎么会是他?
只是剑谪仙并没理他。
杀尽豆将之后,他脚步最终停步在战场前方的一座沙丘上。
这沙丘周围遍布着四分五裂的豆将残躯,残躯的中间是一个血肉模糊,身体被十几道兵器撕开的老人尸体。
远处。
大道宗弟子道逆看向脚下沙盘上飞速消逝的光点,面上终于浮现一抹凝重。
这种情况,是他无法理解的。
道逆当即拿出传讯玉简,这一次他是真的在准备求援。
只是他才刚刚摸出传讯玉简,讯息传递到一半,身后却不知不觉多出了一道身影。
一只大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膨胀,将道逆全身紧紧攥住。
突然遭遇袭击,道逆的脖颈上一道金光一闪,化为淡淡的蛋形金芒包裹全身。
道逆浑身剧震,他手里握紧那一份传讯玉简猛然回头,却看到又一个似曾相识的老人,以及一个似曾相识的吼声。
“天魔解体!”
血色内劲汹涌爆发,只刹那便将笼罩道逆全身的金芒捏得粉碎。
道逆的整个人连同手上的传讯玉简都一下碎裂成一团,血肉模糊,骨骼扭曲。
大手松开,任凭手中已经没有生气的尸体掉落在地。
“呵,还好我是开挂的,技高一筹。”乔木长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