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 / 1)




在发现第一具尸体的身份后,祈行夜心中有不好猜测,他果断将整个庭院里的坟墓都大致挖开。
露出的那一张张青白死灰,爬满死亡痕迹的脸……
正与徐丽丽档案里,那些被确认死亡,或疑似被害的人们一致。
还有很多已经支离破碎,只能称其为碎肉烂骨,被撕扯得扭曲的脸皮无从辨认模样。
其中几具尸骨年代久远,已经白骨化。但它们身上残留的衣物样式,祈行夜却仍旧在档案中看到过。
十九年前,徐丽丽在销声匿迹后第一次重新出现在滨海市,反向设计了想要侵吞生意的几人,那几人不仅是自小与她一起长大的伙伴,更有另外一重让徐丽丽印象深刻的身份。
——正是这几人的家族,逼死了徐丽丽的父母。
而这几人也跳楼自杀。
当时最后一张现场照片,被保留在了档案里。
他们身上的衣着,与此刻在坟墓里惨白骸骨身上的,一模一样。
白骨被埋在庭院最深处,骸骨腐土被延伸向下的树根枝蔓牢牢抓住,缠绕纠葛无法分开。
枯萎的榕树气根从骸骨黑黝黝的眼眶里穿出来,将它牢牢锁在根系上,像是牢笼,不得解脱。惨白骸骨歪着半身,空洞无神的看向祈行夜的方向,仿佛是在绝望求助,想要离开这里。
或许,这正是徐丽丽屠戮践踏性命的。
迈过杀人的那道坎后,她就抛弃了所有作为人的底线,再也回不去了。
她已经是恶兽。
而这满庭院的尸体……足足有上百具之多。
如果徐丽丽将所有她亲手杀死的人,都像是收藏艺术品一般摆在自己的巢穴中,时刻观赏。那现在这些数量就意味着——徐丽丽和她的追随者们杀害的人数,远远比档案记载的还要多的多。
祈行夜只觉自己的心脏沉重,像被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环顾四周,独立于昏暗寒鸦婆娑树影中,仿佛置身于冤魂地狱。
风吹过枯枝,哗哗作响,像是鬼魂在呜咽哭泣诉说,想要逃离。
祈行夜沉默半晌,忽然轻轻笑了。
头颅大气不敢出的紧盯着观察祈行夜的动向,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声惊得头皮发麻,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忐忑不安。
“你应该也很想自己的另一半吧?”
他悠闲拎起头颅举到自己眼前,笑着问:“我带你去找另一半,好不好?怎么能让你们分离太久呢?”
祈行夜转身,离开坟墓和满地尸骸,走向已经荒芜破败的饭店大门。
不等头颅松一口气,就听祈行夜喃喃低语:“毕竟,挖两个坟墓也很累啊……”
头颅瞪大了眼睛,眼神惊恐,忽然间深深后悔。
它本想将眼前这个冒犯者扔进自己的巢穴,关门打狗,让他无声无息的湮灭成自己的养分肥料。却不想……根本就是引狼入室,它自己将自己和怪物关在了同一个空间。
请神容易送神难。
就算它现在想要驱赶祈行夜离开,也根本做不到。
徐丽丽因祈行夜的攻击而虚弱,不得不舍弃自己的人形逃跑,甚至丢了头颅。
而祈行夜,却在怒意之下酝酿着一场风暴。
空气中的潮湿硫磺气味,都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最后的平静。
过分安静,逼得连头颅都在颤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恐惧。
它颤声提议:“你可以离开,只要你想,我可以放你离开,我向你保证,绝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你我根本没有利益冲突,你没有必要一定要死追着我不放,只要你肯离开,我可以把所有财富和力量都给你
,不会有人知道……”
祈行夜平静听着头颅的劝说挣扎,唇角勾起嘲讽笑容:“那些被你杀死的人,他们在死亡前,有没有像这样求过你?”
头颅的声音戛然而止,错愕看向祈行夜。
他轻笑:“做人当然要同样标准,可不能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啊,徐丽丽。既然你没有放过那些人,那我……又怎么能有理由放过你呢?”
祈行夜带着笑意的面容俊美无俦,是人类能够认知最极限的美,即便身为污染物的头颅也不由得惊艳。
但他眼中的杀意,那么冷。
“走吧,让你们一家团聚。”
他笑着道:“死是整整齐齐。”
头颅表情惊恐,再想说什么,却被祈行夜毫不留情随手拎起旁边的木头块,一把塞住让它什么都说不出来。
祈行夜耸了耸肩:“既然你不准备帮我找到徐丽丽,那就在观赏席上好好看着吧。”
他笑眯眯安慰:“别怕,我很快就能找到徐丽丽。到时候,你就能完整的体验一遍死法了。”
头颅惊恐。
祈行夜已经推开老旧破败的大门,在刺耳的“吱嘎”声中,踏进了被荒废的饭店。
尘土碎木震落了他满肩。
巢穴内的津门饭店,和真正的饭店差别太大,阴冷没有一丝灯光。
祈行夜只能借助破碎窗户投射进来的微弱月光,勉强找到向前的路,长腿迈过满地狼藉破碎的杂物,翻找出一盏还算完整的煤油灯。
落满灰尘的老式煤油灯还是百年前的式样,早已经脱离现代城市的生活,但这难不倒常常跟随民俗考察队进山的祈行夜。
他三下两下修好了残破的煤油灯,从杂物堆里找出了不少自己能涌上的东西,成功让昏暗大厅内有了一点摇晃着的微弱光亮。
提着灯,他终于看清废弃饭店的全貌。
地面残留血渍早已干涸发黑,窗帘扯断掉落半坠在窗前,同样飞溅黑红污渍,像是在那场逃难中,有人在此被杀,留下最后的痕迹。
原本精致昂贵的摆件要么被砸碎散落在地,要么只剩一个底座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大的摆件拿不走,落满尘土,等人高的玉质佛像眉眼慈悲低垂,却被尘埃掩去了面容怜悯,只剩一张隐约的人形面容,像被时间岁月遗忘在黑暗中,逐渐滋生怨恨,憎恶世界与活人。
死一样的寂静。
连呼吸声都显得如此震耳。
祈行夜提着煤油灯,轻盈落地无声,穿行过大厅走向数米高玉质影壁后的长廊。
穿过长廊,便能进入饭店真正供给客人的空间。客房,酒吧,餐厅,会客厅……
那也是徐丽丽最有可能选择躲藏的地方。
头颅呼吸忽然间急促,打破原有的节奏。
祈行夜皱眉,忽然心生不妙预感。
但不等他意识到那是什么,就在转过影壁后,猛地被庞大的阴影笼罩。
厉风划过,横扫向祈行夜。
他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只来得及依靠身体的战斗本能向旁边微一侧身,堪堪避开砸向他的重物。
“砰!”
祈行夜脚下发力,跃身滞空于半空中。
而他原本站立的地方,碎石飞溅,蜘蛛网样的裂纹在地面上迅速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晃动的煤油灯照耀下,祈行夜勉强看清了那东西的一部分。
是人。
巨人。
那东西只是简单向他挥拳,肌肉虬结盘踞,像一条条缠绕在手臂上的肉虫。而单是一只手臂,就几乎与祈行夜同高。
一击不中,巨人慢慢重新站直了庞大的身躯,浑身肉块狰狞,像是
原始猎人。
它转动着巨大的眼珠,在黑暗中向祈行夜看来,死死盯住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祈行夜慢慢仰头,在看清那东西的全貌时,有一瞬间的屏息,缓缓睁大了眼眸。
津门饭店一楼的挑高足够七八米,几乎是三层楼那么高。眼前的巨人,却根本无法站直,过分巨大的身躯顶天立地,它每走一步都会压得地面发出不堪负重的碎裂声,而它的头颅,更是只能一直抵着天花板,稍有动作就撞得天花板上的装饰和水晶灯哗啦作响。
煤油灯将那东西的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射在斑驳墙壁上,如怪兽无声嘶吼。
祈行夜随手将煤油灯扔到一旁,将头颅别在腰间,迅速腾出双手进入作战状态。
他和巨人都死死注视着对方,一时间陷入僵持。
祈行夜不敢掉以轻心。
作战中,体型是绝对的压制因素,三百斤和一百斤根本不是一个量级,那是技巧根本无从弥补的差距。就连比赛也会根据体重划分不同级的赛事。
而眼前的巨人……已经根本不能简单用体重来划分了。
巨人看祈行夜,就像人类看一只小狗。
无论小狗怎么炸毛攻击,嘶吼示威,也根本没有杀伤力。甚至会得来人类一句可爱的评价。
但祈行夜敢肯定,对方伏击自己绝不是为了夸奖他。
不会留手的生死之战。
头颅似乎在笑。
祈行夜冰冷垂眸,冷呵一声,低声问:“你招惹来的?”
头颅和徐丽丽是一体,在祈行夜抓住头颅逼得徐丽丽不得不狼狈逃窜的同时,徐丽丽也相当于放了一个监视器在他身边,汇报他所有动向。
头颅无法说话,就眼睛斜向上嘲弄看着祈行夜,笑容得意又讥讽。
祈行夜却只是毫不犹豫重重肘击,痛得头颅无法睁开眼疯狂挣扎。
他冷哼:“没事翻什么白眼?眼球都快要掉出来了。”
头颅吃痛愤怒。
与此同时,一直在僵持中安静等待时机的巨人也终于动了起来,怒吼着冲向祈行夜,每一步都砰砰作响,地面在剧烈震动,楼体摇晃。
如天地倾倒的末日。
祈行夜却得逞的勾了勾唇角,慢慢仰起头,看向巨人的眸光雪亮如刀锋。
冷静的对手总是棘手的,先动者,先暴露弱点。
而比视线更具有杀伤力的,是他手中的两把长刀。
锻造得轻薄锋利的长刀在祈行夜手中轻盈得像是蝴蝶振翅,颤颤欲飞,却蕴含着不可小觑的力量,像精准的手术刀,任何靠近他的东西都会被割伤。
巨人吃痛,怒吼着灌注全部力量挥向祈行夜。
祈行夜旋身如甩鞭接连不绝,宛如流风回雪,与风同行,让力量十足却迟钝的巨人根本无从确定他的位置。
他也以此灵巧避开巨人砸过来的拳头,反而越过巨人的手臂,借力踩在它的手臂和胸膛上当做攀岩的着力点,几次跃身就已经快速抵达它的肩膀,又顺着它的后背滑下,抓住它的肩胛骨当做平衡点,让自己刚好能够降落到它的后背心处。
巨人茫然四望,不知祈行夜跑去了哪里。
直到心脏从后方传来钻心剧痛。
巨人被激怒疯狂吼叫,它剧烈摇摆庞大的身躯,想要将自己身后的人抖落下去。
但祈行夜手掌如鹰爪牢牢抓住它的肩胛骨,甚至扣进皮肉,直抓住藏在皮肉下的骨骼。
他牙齿间咬着一把刀柄,另一手中的长刀毫不犹豫刺向巨人的心脏,在血肉里翻搅,让本来平静的海面掀起惊天怒浪。
没有血液。
被切割开的皮肉在近距离之下看,更像是黄色
浑浊的蜡质,如人死之后产生的尸蜡,或粘稠凝固的蜂蜜。
刀尖下的触感也与血肉截然不同。
似乎祈行夜找错了攻击方向。
……与远超过自己体型十几倍的敌人对战,生死之局里,走错的任何一步,都将会把自己推向死亡。
祈行夜却不慌不忙,依旧一边努力稳固住身躯,一边继续长刀向前,突破刀尖下的层层阻力,触碰向心脏的位置。
之前在巢穴外围负责守卫的“工蚁”那里,他就意识到了,这些污染物刀枪不入,但并非绝对不会受伤。
它们更像是披着一层厚厚的铠甲,将致命点深藏在身躯内。
只有足够深的致命伤,才能让它们失去行动能力。
巨人也后知后觉的明白了祈行夜的意图——或是操控巨人的徐丽丽终于反应了过来。
它在大厅内反复冲撞,用后背撞击墙壁,剧烈跳动,努力旋转……试图将身后的祈行夜甩下去。
它也想要伸手向后抓住祈行夜,奈何它实在太过壮硕,本来应该带来力量的肌肉块,却在此时变成了阻碍它行动的拦路石,让它根本摸不到自己的后背,更遑论抓到祈行夜。
更何况,他从一开始选择了从背后攻击而非身前,就已经将巨人的活动角度范围精准考虑了进去,一眼扫过,便知道看似庞大不可战胜的巨人,反而因为笨拙而存在攻击死角。
巨人的怒吼惊天动地,几乎要掀了屋顶。
但任由它如何挣扎,所做到的也不过是将自己的两条手臂打了结,反而自己困住了自己。
原本优势的力量在祈行夜的引导下,变成了碍事的笨拙。
祈行夜早已经预料到了巨人会有的行动,比起巨人,他更加了解躲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徐丽丽。
被人看穿思想是危险的。
这是祈行夜一向的观点,也因此,他将自己的真实稳妥藏在笑容深深之下。但他并不吝于看穿他人,比如徐丽丽。
一个因为父母的死亡而仇恨,但也更是怯懦得根本不敢面对过去的人。
“徐丽丽,你觉得只要拳头够大,变成巨人,就能震慑所有人,让躲藏在后面的你安全了吗?”
祈行夜冷笑,猛地抽出卡在巨人血肉里的长刀:“你错了——我不会与你争辩,我会用你死亡的事实向你证明。”
“你只是个懦夫!”
声音落下的瞬间,祈行夜刀尖一挑,轻巧勾起头颅将其戳挂在长刀最前方,然后顺着已经被切割开口子的巨人后背,猛然发力将刀刃捅进去。
连同刀尖上插着的头颅。
头颅失声惊叫。
但它根本反抗不了祈行夜的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快速塞进巨人的血肉里,在粘稠发黄的凝固蜡质中横冲直撞,头脑发昏,被挤压得让一张本来美艳的脸扭曲变形,狰狞如厉鬼。
然后……
直抵心脏!
“噗呲——!”
巨人猛地僵硬在原地,所有动作都在瞬间停下。
它瞪圆了硕大眼珠,脸皮不断颤抖并且不断向四肢百骸蔓延,痛楚从遥远的上辈子传来,重新赋予了它身为人时的感受,无数画面断断续续从眼前闪过。
男女老少,不同的人生和画面被拼接,众多人的一生经历被杂糅在一处,融化后分不清你我。
却在慢慢的,慢慢的分离。
巨人的手指忽然像是融化的冰雕,从它手上断裂,坠落。
然后是手掌,皮肤,血肉,骨骼,筋肉……
一块块烂肉混合着发黄的蜡质胶块,啪嗒啪嗒的掉落,像是在下一场尸块雨,坠落在地砸烂成满地烂糊,散发着腥臭腐烂的气味,血肉发黑黏腻。
巨人颤抖着迟缓低下头,看向自己。
它看到,在自己胸前,一柄长刀穿透心脏冲出来,血液顺着刀刃滴落。
持刀的祈行夜被巨人的阴影覆盖,眸光冰冷无波:“你想要伪装自己强大的造物,才最暴露你的脆弱,徐丽丽。”
“这一局,你输了——连正面迎战都不敢的懦夫。”
巨人有多强大,在面对抓住了它致命弱点的祈行夜时,就有多脆弱。
光凭祈行夜手中的刀,确实无法杀死如此巨大的对手。
真正杀死巨人,是徐丽丽遗失在祈行夜手中的头颅。
——污染源的造物,怎么能伤害污染源?
在巢穴中,污染源是绝对的,是“神”。
却被祈行夜抓住了这条限制,反过来用徐丽丽对付巨人,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于是本应该保护徐丽丽让其拥有绝对优势的规则,反而变作了祈行夜手里的利刃,成为了打败徐丽丽的关键。
头颅冲进巨人的心脏,巨人不可伤害属于徐丽丽一部分的头颅,于是心脏不得不挤压向四周,最终,在祈行夜抖开刀尖将头颅留在巨人心脏里的瞬间——
心脏爆炸!
血液炸开成一团血雾,顺着伤口汩汩流淌,哗啦啦如瀑布砸向地面,和快速从巨人身上脱落的烂肉混为一处血肉模糊。
它失去了支撑庞大身躯的力量,慢慢向前倾去,双膝重重跪倒在地面,摔在从自己身上脱落的那一滩烂肉泥浆里。
死不瞑目。
祈行夜已经在巨人倒塌的时候快速找准时机跳下来,稳稳落地。
他随手甩掉长刀上沾染的血液碎块,唇边噙着笑意,迈开长腿踏进满地血肉,俯身从烂肉中拽着头颅的头发,将它拎起来。
“恭喜你啊,徐丽丽。”
他笑眯眯道贺:“你住进了别人心里呢,感觉怎么样?”
头颅满头满脸都是血液烂肉,漂亮的脸彻底被划花,整颗头颅都被染成红色,好不狼狈。
它万万没想到,自己本来想要看祈行夜的笑话,却反倒被他看了笑话!比起输了更难以忍受的,是祈行夜竟然还在笑,在笑!
头颅怨毒看向祈行夜:“别高兴得太早,一定,一定杀了你!”
祈行夜无辜摊手:“不好意思,我是在笑——你连笑的机会都没有吧?啧啧,失败者,真可怜。”
头颅被气得疯狂大骂,祈行夜无聊揉了揉耳朵,厌烦又随意的将巨人掉落砸烂的手指塞住头颅的嘴巴。
嗯,安静了。
祈行夜笑眯眯:真好。
头颅:“呜呜呜!呜呜!呜——!!!”
杀了你,杀了你!绝对要把你的头砍下来塞进胃里——!
解决了头颅的吵闹,祈行夜俊容上的笑容消失。
他喘了口气重新调整呼吸,让自己在刚刚那一战中耗费的力气慢慢恢复,好在他本来就在任务中,随身带了营养剂快速补充体力。
短暂几秒的休息调整后,他重新抬头向四周看去,神情却逐渐严肃。
巨人……在分散。
属于它身躯的部分在从主躯干上脱落,本来庞大的身体变成零零散散的碎肉,也在一滩血液泥泞中显露出它本来的模样。
那是四肢,躯干。
无数的四肢和躯干。
属于普通人的手,脚,皮肉,被粘合聚集成一个,散落的肉块里还能看到不知是谁的眼球,谁的鼻子。
像被打碎成肉馅的碎肉,被重新灌注成一个巨大的身体。
并不是某个污染物异化变成了巨人。
而是被徐丽丽杀死的许多人,共同组成了巨人,即便死亡仍
旧没能逃过她的掌控,在她的巢穴里变成她的工具。
祈行夜咬紧牙关,唇角的弧度消失,怒火却依旧从他的眼眸中冒出。
调查局的专员们每次向受害者家属通知死讯时,都无比艰难,愧疚难过于他们甚至无法将一具完整的尸体归还,让家属有个可以寄托情绪的依赖慰藉。
而徐丽丽!她杀死的那些人,死了还是不放过他们!
“虽然我早已经知道你是恶,但没想到,你总是会刷新我对你的判断。”
祈行夜皱眉厌恶:“徐丽丽,你怎么敢的?”
“不必再祈祷生还,多想想自己的死后吧——绝对,不得安息!”
头颅惊惧不敢发出声音。
但同样被激怒的,还有徐丽丽的。
如果她原本还想要借助津门饭店复杂如迷宫的地形伏击祈行夜,那现在,在被祈行夜毫不客气的挑开曾经伤口,将真相血淋淋扒出来之后,徐丽丽已经彻底不管不顾,暴怒之下只想要动用一切力量,将祈行夜杀死在巢穴中。
当祈行夜转身时,长长的走廊两侧,人影晃动着从黑暗中浮现。
站在欧式教堂风格的墙绘前面,他们仿佛是铁制盔甲的战士雕塑,面容青白,双眼无神,缓慢而整齐的转头,无数视线齐齐看向祈行夜。
阴冷,低沉。
属于死亡的冰冷。
头颅阴恻恻看着祈行夜。
他反而握紧了手中长刀,笑眯眯低头:“借你头颅一用。”
不等头颅反应,他还欣然点了点头:“不客气。”
至于“谢谢”说没说,应该是谁来说?那不重要。
头颅:“?”
不等它想明白,就见祈行夜长刀一挑。
重新将它戳挂在了刀尖上!
头颅:“!!!”
它汗毛直立,惊恐瞪大了眼睛,不好的预感让它疯狂挣扎起来。
却根本抵不过祈行夜的力道。
在长廊两侧的雕塑动起来之前,祈行夜已经疾速奔跑猛冲向长廊,手中双刀交错来回攻击,完全舍弃了对自己的防守,反而将重点全部放在了雕塑的手脚上。
没时间挖出心脏砍掉脑袋彻底杀死它们,就先废掉它们的四肢,让他们是去行动力。
有头颅在,祈行夜硬生生将长刀舞得虎虎生风,用出了流星锤的感觉。
凡是被头颅砸中的雕塑,都稀里哗啦碎成一地碎肉骸骨,甚至击穿了外壳,有鲜血从雕塑中流淌了满地。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祈行夜笑得从容,根本没有将长廊两侧的雕塑当回事,在有了头颅的助力下,他所过之处,满地碎肉鲜血,像死神铺就的红毯,通往死亡的殿堂,迎接冠冕。
他笑着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感谢老丽送来的武器!非常好用,给榜一徐女士比心!”
躲在暗处的徐丽丽气得快要吐血,砸烂了手边的东西。
“头!把头还给我!”
祈行夜像敏捷的鹰,翻飞在长廊之间,很快就将阻拦他的十几个雕塑砸了个稀巴烂。
“死亡”后露出内壳的雕塑,也让祈行夜看清了那些东西的真实模样。
……另外的受害者。
那些被徐丽丽杀死的人,不仅仅是作为“艺术品”摆在巢穴内观赏,也是她利用来攻击敌人的工具,是她的力量。
祈行夜皱眉,忽然有了猜测。
或许,徐丽丽杀人,不止是为了体验掌控的快意,更是为了力量。
在过往的污染案件中,污染源的堕化速度要比污染物更快,污染浓度越高,失去理智思考能力的速度越快,并且不可逆。
但徐丽丽和她的追随者们在高浓度污染的
情况下,却十四年来都维持着和正常人无异的神智,并且在人群中也很难看出异样
——怎么做到的?
当这些碎肉出现在祈行夜眼前,他福至心灵般恍然:依靠杀人。
屠戮性命,同样也是徐丽丽维持神智的方式。她砍掉那些人的头颅,不仅是为了让他们感受痛苦,更是为了维持自己的神智。
一如传说中的血腥玛丽。
徐丽丽,是以他人的神智,弥补自己的,使得她在堕化过程中仍旧能保持她自己的思考方式,没有彻底异化成非人模样,只将污染化作自己抵御危险的外壳。
她的那些追随者们也一样。
杀人对他们而言,是“进食”。
祈行夜摩挲下颔,“唔”了一声。
他忽然更高兴了。为徐丽丽跑回自己的巢穴逃避,远离人群,让她没有得到补充力量的机会,更让外界保持了安全。
“这一点还是要夸奖一下的。”
祈行夜笑眯眯点头:“真是给自己找了块好墓地啊,徐丽丽。现在墓地这么贵,你还能有整个饭店当做自己的坟墓,真是奢侈。”
头颅感觉自己脑浆都被摇匀了,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艰难的几分钟,眼前一阵阵发黑恶心欲呕。
它更恢复点神智,就听到祈行夜在夸它——“还找了这么多邻居,你杀的那些人一定很乐意来你这串门,和你友好交流下死亡的感受。看来你对自己的死亡还是很有规划的嘛。真热闹。”
头颅:“…………”
如果它现在嘴巴是自由的,绝对已经破口大骂了。
祈行夜将头颅的表情看在眼里,毫不在意的悠闲转身,抬腿迈过一地碎肉,提着煤油灯,向饭店更深处走去。
寂静空旷的破败建筑里,只有他的足音回荡。
以及,“滴答……滴答”血液滴落的声音。
黑暗中,有阴影在涌动,顺着墙壁和天花板攀爬蔓延,又在祈行夜驻足转身查看时,悄无声息的隐匿。
地面也变得柔软,起起伏伏如面团般承受重量凹陷又回弹。
在难以发觉的角落中,阴影波动,顺着墙角流淌,无声却迅速的移动。
战斗本能在向祈行夜疯狂示警,提醒他危险在靠近。
他驻足环顾四周,却什么都没有。
没有巨人,也没有断肢血肉重组的雕塑,破败废弃的饭店依旧是冷清萧瑟的昏暗,没有任何改变和异响。
在微弱的煤油灯与惨白月光的照亮下,光与暗交界划分,看不清没有被光照亮之处的影子里,究竟都有什么。
祈行夜皱眉,眸光逐渐凝实在阴影上。
他本能的发觉,阴影里,似乎有东西。
在最容易被人忽略的角落里,看不到的身后,无法照亮的黑暗里。
有东西,在动。
他缓步小心向前,气息调整到最低,手中长刀紧握。
“窸窣……窸窣…………”
声音轻微得几不可闻。
像污水从下水管道流过。
只是日常会被人毫不在意忽略的背景噪音。
此刻却让祈行夜抿紧了唇瓣,肌肉紧绷,每向前一步都轻盈得无声息。
就在靠近阴影边界的瞬间,祈行夜徒然发难,长刀猛冲向阴影的刹那间他将头颅大力抛去,在头颅砸进阴影的下一秒,一石激起千层浪!
黑液猛然向四周溃散溢去,争先恐后的躲避头颅唯恐波及到它,过大的浪花反而暴露了它们自己的存在,逼迫它们从藏身的阴影冲冲出来,被祈行夜早就等在外面的刀毫不留情的戳中翻搅,将原本聚集起的一团黑液打散成细碎水滴,分散四周。
在头颅被砸得七
荤八素没有反应过来时,祈行夜已经快速靠近,长臂一捞将它重新拖拽回来,毫不客气的继续使用,大有要榨干它最后一点价值的架势,拎着头颅的头发舞得虎虎生风,所过之处,黑液避退,被迫化整为零,原本的计划彻底打乱。
祈行夜满意:“徐丽丽,你的四肢还要不要了?都借给我,我也不介意。”
“在杀徐丽丽这方面,你是我见过最好用的武器了。”他快乐感叹。
徐丽丽气得怒吼。
眼见头颅落在祈行夜手里不仅没有充当好监视器,反而成了“人质”,一而再的坏她的事,她一狠心,彻底斩断了自己和头颅之间的连接。
力量被抽离,污染迅速从头颅部分离开。
祈行夜看到自己手里的头颅迅速干瘪下去,像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皮肤变得像皮革一样抽紧翻卷,五官紧皱口歪眼斜,高度失水皱紧的皮肤使得它的牙颌骨和眼眶骨骼全部露出来,丑陋可怖。
不过几秒之间,头颅已经彻底失水,眼球浑浊紧皱,很难看出它刚刚还是一个人类的头颅。
祈行夜却笑了起来:“别人是断尾求生,你倒是别出心裁,断头求生。”
“不过徐丽丽,你一直努力维持的神智,真的不会因为你放弃原本的脑袋而受影响吗?”
无人可知的黑暗深处,徐丽丽整个人都化作了一滩石油样的粘稠黑液,完全失去的人类的轮廓。
她挣扎,颤抖,嘶吼。
然后在液体中,逐渐重新成形四肢身躯,头颅也从黑液里塑造,被液体快速搭建。
崭新的头颅,出现在脖颈上。
当最后一滴黑液被吸收进体内,徐丽丽已经面如金纸,虚弱得站都站不起来。
她“看”向巢穴里的祈行夜,目眦欲裂,恨得欲杀之而后快。
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放弃重要组成,无异于自行削弱力量,接纳新的大脑更需要漫长时间,但也达不到曾经原装大脑的灵活程度。
只是祈行夜面对攻击的从容和无所不利用的狡诈,让徐丽丽不得不重新评估对方。
壮士断腕,但求存活。
徐丽丽眼珠赤红,嘶声怨毒:“祈行夜!”
“杀了你,杀了你——!!!”
黑液在废弃建筑中翻卷奔腾,撞击墙壁顺着楼梯冲撞回流,咆哮着回荡,如海水倒灌,怒浪滔天,从四面八方猛冲向祈行夜。
誓要将他吞噬于污染之下,化为它们中一部分。
祈行夜仰头,微微笑了起来:“看起来,你很生气啊,徐丽丽。”
“想杀了我吗?非常想吗?”
他不急不缓,循循善诱:“那就来杀我吧——但你要记得,当你看到我时,我也在观察你。只要你有动作,我就会看到你的薄弱处。”
“更愤怒吧,徐丽丽,你怎么能不愤怒?面对刽子手。”
祈行夜如此镇定,一切尽在胸臆盘算中,早已料定结果。
岔路口的两条路。
不论徐丽丽走哪一条,都是祈行夜乐于看见的,落进他早已预定好的计划内。
徐丽丽原本的愤怒和将要杀死祈行夜的激动,僵在了脸上,心脏发冷。
祈行夜……是什么意思?他到底还在计划什么?
不得不断头求生的经历就在刚才,仍旧大石块一般压在徐丽丽身上,带来挥之不去的阴影。
徐丽丽难得慌乱,不知该停下还是继续。
但不论向前还是向后……进退维谷,无路可走。
一场阳谋。
即便徐丽丽看清他的计划,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
面对迅猛冲向自己的黑液,祈行夜反而张开双臂,想要
热情拥抱:“既然徐女士大病初愈,那我当然要亲自拜访探病,恭贺徐女士长脑子了,大喜啊!”
他抬头,冲虚空的黑暗眨了眨眼:“你真是太客气了,还派‘车’来接我。等着,我马上到。”
整个建筑都处于巢穴中,不需监控,徐丽丽就可以看到任何一个角落。
但她看着如此反应的祈行夜,忽然有些迟疑。
自己……难得做错了?
黑液已经冲向祈行夜,将他吞噬。
而他仰头,缓缓勾起唇角,咧开的笑容冰冷充满杀意。
“等着,徐丽丽——我这就来杀你。”
徐丽丽一惊,慌乱想要撤走黑液让其远离祈行夜。
黑液却反而被祈行夜抓住,动弹不得,撤退不能,强迫徐丽丽的污染吞噬他。
污染吸引污染。
被他抓在手中的黑液让周围黑液被吸引而来,比起远在深远处的徐丽丽,此刻明显是祈行夜对末梢的污染更具有吸引力。
徐丽丽撤退失败,恍然有种局面将要失控的危机感。
但下一刻,却风平浪静。
一切重新按照她的计划推进。
黑液彻底吞没祈行夜的身影,整个饭店被都淹没其中,汪洋大海不见陆地。
把惹人厌的危险人物吞噬进污染,敌人败落,为失去的头颅复了仇,本应该是值得庆祝的事。
徐丽丽却高兴不起来。
她面色沉沉,心脏发冷。
好像祈行夜杀死巨人时搅烂心脏的痛感,也在巨人死后力量回流时,返回到了她的身上,让她得到同样的剧烈痛苦。更糟糕的是,她感觉自己在快速虚弱下去。
徐丽丽抬手攥住衣襟,咬牙切齿。
那家伙不是应该死了吗!她还没见过谁被污染吞噬还能活着的。
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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