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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瑾瑜要外任，最不舍的，不是陈丞相，而是大梁天子。p 姜韶华拉着陈瑾瑜的手，依依难舍，口中喊的是昔日昵称：“瑾瑜姐姐，你这一走，至少也得五年。你真舍得下我么？”p 从她十岁起，陈瑾瑜就伴在她身边。到今年整整十一年了。p 她已经习惯了张口就喊陈舍人。也习惯了操劳过政务国事之后，和陈舍人闲话说笑几句。p 说句实话，她离得了崔渡，都离不了陈瑾瑜。p 陈瑾瑜被姜韶华难得的黏糊逗乐了：“我又不是一去不回来了。就做一任，过五年就回京城，转任六部。到时候，皇上日日看着我，少不得有嫌我烦的时候。”p 是啊，陈瑾瑜要做真正的大梁官员，就得踏踏实实一步步做起。p 她再不舍，也得放陈瑾瑜离开京城。p 姜韶华叹了一声:“你以后要经常给我写信。”p 陈瑾瑜笑道:“那是自然。我一个月写一封信来。到时候你别嫌我聒噪啰嗦就行了。”p 姜韶华终于笑了起来:“那怎么会。对了，你想去哪儿外放，只管和我说。”p 这就是天子近臣的好处了。p 想去何处，和皇上说一声就成。p 陈瑾瑜早有打算:“我想去豫州。之前贪墨卖官案，就是从豫州而起。卓郡守被斩了，郡守之位空了出来。我想去接任。”p “当地的百姓过了几年苦日子，我去了之后，要好好治理民生，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些。”p “我也有些私心。父亲就在豫州做刺史，我去豫州当差，以后离父亲母亲都近一些。隔一段时日还能去州府和他们相聚。”p 外任做官就是这样，一别就是天南海北。陈刺史领着妻子在豫州，陈浩然带着妻女在博望县，陈丞相在京城。祖孙三代相隔遥远，只能靠书信来往。p 陈瑾瑜谋外放，便想着离父亲近一些。p 姜韶华点头应允:“好，你就去豫州。”又笑着打趣:“马耀宗随你一同赴任，给你做副手。于公于私你都管着他。”p 陈瑾瑜抿唇一笑:“从十年前做郡主舍人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压他一头，他早就习惯啦！”p 姜韶华乐得直笑。p 其实，崔渡也是一样。于公，她是女帝，崔渡是臣子。于私，崔渡是赘婿，比妻子也是矮一头的。p 女强男弱的婚配风，已经悄然在女官们当中蔓延开来。譬如卢青青和崔允儿，两人到了成亲的年纪，都是招的赘婿。卢氏和崔氏半点不傻，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女官，出嫁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外人。招个赘婿进门就是了。p 宫里的三位年轻舍人，都没成亲。她们白日忙碌当差，难道以后成亲嫁人去相夫教子伺候公婆打理内宅？p 从她们考中女进士踏入官场的那一刻起，她们的人生轨迹就注定了和寻常女子不同了。p 陈瑾瑜要外任，手中的一摊差事通通分给了陆真王舒和李芳菲。p 走之前，她还私下嘱咐陆真:“陆真，你是从南阳郡来的，皇上对你格外器重信任。你也代表着叶县女子书院的脸面。你在宫里当差行事，得比别人更谨慎更仔细。”p 这个别人，说的就是王舒和李芳菲了。p 她们两个出身大族靠山强硬，却都被陆真压了一头。心里哪能服气？平日里大面子上还算和睦，私底下不时地争锋较劲。p 陆真在宫中历练几年，成长了许多，那份谁都不服的朝气蓬勃，被沉稳悄然取代，闻言笑道:“陈舍人放心，我一定好好当差，不会给书院丢人。”p 陈舍人拍了拍陆真肩膀:“好，我就喜欢你这份心气。”p 又压低声音道:“皇上平日忙于政事，偶尔得了空闲，也喜欢说说闲话，既是消遣，也能稍稍排解压力。我走了，以后陪皇上闲话等任务也就交给你了。”p 陆真挺直腰杆，张口就应了。p 陈舍人细细交代嘱咐了许久，才离开昭和殿。走出一段路后，陈舍人忍不住转头看一眼。p 一个熟悉的身影竟出现在殿门处。p 是她此生挚友姜韶华。p 陈瑾瑜眼眶一热，泪水涌了出来。p 姜韶华隔着遥远的距离，冲陈瑾瑜挥手。p 陈瑾瑜情难自禁，转身冲到姜韶华身边，一把抱住她。p 姜韶华眼睛也湿润了。她轻轻拍陈瑾瑜的后背:“瑾瑜姐姐，此去山高水远，一路珍重。”p ……p 陈瑾瑜红着眼上了马车，哭了一路，回到府中的时候，眼睛都快哭肿了。p 马耀宗看着心疼得很，伸手搂住妻子:“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进宫向皇上道别吗？怎么还哭上了？”p 陈瑾瑜哽咽不已:“我舍不得皇上。”p 马耀宗轻轻拍妻子的后背，柔声哄道:“你要是实在不想走，我们就不走了，厚着脸皮再留下来。”p 陈瑾瑜一边抹眼泪一边道:“那怎么成。我不想靠着皇上和祖父的庇护过一辈子。我要做真正的朝堂重臣。”p 马耀宗也就是随口说说。朝堂人事变动是大事，岂能儿戏。陈瑾瑜谋外放做官，不仅是为了日后前程，更是要避祖孙同为天子心腹宫中弄权的嫌疑。p 陈丞相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中权力大的惊人。陈瑾瑜就不能再留在宫中，应该避让出京。p 等日后再回京，也不宜做天子近臣，转任六部衙门才是正途。p 陈瑾瑜狠狠哭了一场，心情稍稍平复。p 夫妻两个收拾打点行装，拜别祖父，趁着康哥儿还在熟睡时启程离京。p 出了京城，行路几日后，陈瑾瑜总算从离愁别绪中挣脱，脸上有了笑容:“以前我随郡主东奔西走，在京城一待就是几年，现在终于又出来远行了。”p 马耀宗留起了短须，俊郎的脸孔被阳光晒得泛红，颇有大梁官员的卓然风采:“等到了豫州，我们先去拜会岳父岳母。”p 陈瑾瑜欣然一笑:“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一别五年，我都想念我娘的絮叨了。”p 马耀宗咧嘴一笑:“你也就是这时候想想。真等见了面，最多两日，你就要嚷着头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