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为暂未修改章节）10.鸡同鸭讲，但是能听懂（上）（1 / 1）

岩石在亿万年的高温与高压下生长出各自的独一无二的颜色和花纹，放射枝状的纹路爬过无数不为人知的岁月，静静等待到某个时刻，其上漂亮的纹理终于能与它被选择的初衷相得映辉。

只是现在，大理石的花纹被更华丽闪亮的东西夺去了风采。

书桌上摆放着两顶禁军鹰盔，一顶是耀金的，另一顶看上去也是耀金的。纯净端庄的紫色宝石与稍显潦草的银白水晶镶嵌于鹰翼之间，暗淡的目镜在彼此主人的手边遥相对视，一个全然无神，一个玄机暗藏。在这朴素无华的房间里，最闪耀的东西现在多了一个。

桌子的这一头坐着一个禁军，那一头坐着另一个。

通常而言，像他们这种卓越的头脑坐在同一张桌边畅谈时总是充满哲思的，但此时的情况和外人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和禁军自己内部交流的常态也不太一样。

这边这个表情呆滞，显然已经魂游天外去了；那边那个神情淡然，却是在努力抵抗自己诚实的本性，试图将一个杜撰的剧本用足够诚恳的表述演成真相。

两边都很艰难地在尝试一种对他们各自来说都很新的东西，就算哲思室里为一种见解的不同寓意争论到几乎动手的帝谕使们也不曾遇到这样磨人的僵局。

唉，如果让阿泰尔来形容现在的场面，他会说这很类似让学霸和学渣同桌的结果。

‘就算禁军脑子里个个都装了半打的爱因斯坦，他们也不可能在半天里教会一只树猴子倒背圆周率啊。’

房间在慢慢变暗，而阿泰尔在变得绝望，作为凡人的那部分思想在他头脑中哭哭啼啼。

‘我要装不下去了，他在说什么？我该说什么？为什么听上去和我知道的东西不太一样……’

他的视线很早就从赫利俄斯的脸上移开了，而几次悄悄抬眼让他确信对方一直在紧盯着自己。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睛静若止水，但他明白若他一直盯着，早晚会从水面的倒影里看到自己败露的窘态。

你不会想对着一面镜子故作矜持。

至少阿泰尔保持不了太久。所以他看着桌上大理石的纹理发呆。



看看这些花纹吧。

古老岩层沉积于地下，古生物的遗骸掺入其中，矿物将其染上色彩，几经变质终于形成了姿态万千的纹理。

这一侧仿若一团虬结的羽毛，一对对蜷缩在一起的柔软翅膀；那一侧编织出疏离的网纹，又像描摹站在古代泰拉海岸边的眺望的海景。

哪一端是实物，哪一端是虚像？

此处蓬松的毛球，或者彼端滚滚的波涛？

如果你不是坐在这一头或者那一头，你能分清楚你是一个真实的人，还是另一个人在镜子的倒影吗？

也许你认为你能。





但现在坐在另一端的那位向你说话了。



“……瓦洛里斯希望我在此期间照看你，直到你恢复到预期水平。就是这样的。”

一只被金甲包裹的手伸到他眼前，准确地敲了敲桌面上他的视线落到的那个点。金属与石头磕碰的脆响迫使他将思绪收回，哪怕仅仅出于礼貌考虑，他也得直视对方的眼睛了。

“听到现在你还没说过话。那么，阿泰尔，你对这个故事有什么看法？”

“呃呃呃……故事？”

“与你相关的资料毁散严重，所以我编了一部分。”

“编？”

“几种比较可能的情况。如果你还残留了一些记忆，认为其他的版本更接近事实，我等会儿会把那几个选项都展示给你。”

“……不，赫利俄斯。我什么都不记得。我要从零开始了。也许是从零点五？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现在的情况……”

阿泰尔坐正身体，把手从桌上拿下来以免自己不自觉地扣挠桌面。

他该怎么向对方解释，他其中一个同僚甚至按描述所说的，前辈，被塞了一个平凡的原始人的灵魂？

“一些变化产生了。我能感受到。我的身体里还有另外的东西存在——”

等一下，快打住。这么说怕不是要被拿去抽魂了。这个世界是真的能操弄灵魂的，不是把什么东西推到精神层面就万事大吉。

“我能感觉到有火焰在我的血管里流动。它和刚才我说的那种外来的光亮不太一样。我时常为此感到奇怪。它让我感觉我时刻会烧起来。我觉得我应该不是这样的。但我又说不上来到底应该是怎样。”

“我能理解了。”赫利俄斯点点头，“这说明你认知中的自己停留在了改造前。你觉得自己是一个凡人。这是记录中没有的现象。我会反映的。其他的呢？”

“我时时能感觉到……一种光芒。没有温度，或者甚至是寒冷的。是金色的。很亮。它会让我失去视野。有时候我几乎觉得它在控制我的身体，我的思绪，我的全部——”

阿泰尔握拳，尽力不去扣大腿上的装甲，尽管他尴尬地想钻到桌下去。在一些描述上，他实际上没有说谎。但是那道从深渊燃起的火光令他畏缩了。

快收收味儿，你看赫利俄斯的眼睛都亮了。

“我认为那道光里有一些场景。一些画面，一些声音。好像雾化了一样。看不清也听不清。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能回忆起来的……就这些了。”

阿泰尔强迫自己做出很诚恳的样子。

“当我醒来之后，除了祂的名义，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这是谎言。

他记得的东西可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