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1 / 1)




谢不逢只是有些营养不良。
简单开了调养方剂,文清辞便搁笔,叫来了负责照看他饮食起居太监,耐心地叮嘱了起来。
从吃穿到用度,事无巨细。
自始至终,少年都一言不发,沉默地观察着他。
谢不逢眼里,文清辞一颦一笑,逐渐与他照看兔子时模样重叠在了一起。
一样耐心,一样温柔。
一样,藏在面具下彻骨冷血。
诊好脉后,文清辞还不忘贴心地为少年整理衣袖,动作无比轻柔。
仿佛——他就是那只被送入牢笼可怜兔子。
……
检查结束后,两人一道向太殊宫最深处而去。
皇子回京,于情于理都应当面见圣颜。
至于文清辞,则是去例行问诊。
阳光被花窗切得细碎,洒向宁和殿内。
文清辞没空欣赏风景,只顾埋头填写着今日诊籍。
“……陛下头痛之症有所缓解,但依旧乏力、难以安眠。”贤公公一边燃香,一边小声说。
当今圣上名叫谢钊临,原是前朝“肃州王”。
前朝哀帝无后而终,贤德之名传遍天下他,被朝臣推举为帝,至今不过四十出头。
谢钊临剑眉星目、一身朗正,很符合人们对明君想象。
但不时紧锁眉头,与抵在太阳穴上手指,还是为这位天子添上了难以忽视疲态。
未免露馅,文清辞穿来做第一件事,就是恶补原主留下笔记。
结合上面写,与这几天来观察。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九五之尊身上,像是重金属中毒症状。
“陛下近来可有服什么丹药?”
诊籍是这个年代病历,上面需记录病人过往用药,贤公公没有多想便回答:“未曾。”
文清辞将这一点记了下来。
《扶明堂》上确也没说他对什么炼丹、修道感兴趣。
难不成是其他什么病因?
安神香燃起,皇帝终于松开了眉头。
“十余年未见,不逢已是少年模样了,”天子声音穿过烟雾,悠悠地落在了殿前,“当真是光阴如箭。”
末了,又感慨道:“朕同你这么大日子,才过去几天……过来,让朕看看吧。”
皇帝声音里满是慈爱与感慨,像一个普通与儿子多年未见父亲。
贤公公眼里都溢出了些泪光,似乎是被面前场景感动。
谢不逢却没有回话。
文清辞握笔手一顿,忍不住朝殿前瞄了过去。
不愧是未来大boss,谢不逢波澜不惊,就像没听到皇帝话那般,一动不动。
气氛一点点僵了下来。
“呃……大殿下长居肃州,此次回雍都,总算有机会在陛下膝前尽孝,”贤公公立刻圆场,“只是多年未曾回京,礼数方面确欠缺了一点,请陛下放心,臣定当派人好好教导。”
何止是欠缺?
打记事起,谢不逢身边,就只有定期轮换看管他侍从。
这群人眼里,他只要活着便行,其余通通不重要。
按理来说,贤公公已经给足了台阶,谢不逢却半点没有踩着台阶下意思。
少年视线缓缓落在了这位太监身上。
看什么看,没教养野家伙!还不张嘴,应和陛下说两句好话?』
听到这,谢不逢轻轻地挑了挑眉。
好话?
“殿下,圣上叫您,且向前去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嗤笑打断。
“尽孝?”谢不逢漫不经心地说,“我三岁被送往肃州,不就是‘替父皇尽孝,为太后守陵’去吗?”
少年话里,带着些许肃州口音,沙哑、微沉,轻易便撕开了皇家虚伪遮羞布。
殿内众人忍不住瞪大眼睛,一脸震惊地朝他看去。
谢不逢生来被视作妖物。
所幸他排行老大,是太后生前唯一见过孙辈。
隔代亲下,太后对他还算不错,谢不逢小时候,也在宫里过了三年好日子。
直到三岁时太后驾鹤西去,葬回肃州。
早看谢不逢不顺眼皇帝,便以“尽孝、守陵”名义,将他送了过去,眼不见心不烦。
一晃就是十几年。
听到这儿,天子怒极反笑,他突然展袖,手边冒着青烟玉质博山炉,就这么被扫了下去。
顷刻间摔了个粉碎。
见状,满殿太监宫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气氛刹那间紧张了起来。
贤公公一边磕头,一边冲谢不逢高声道:“太后生前最为疼爱殿下,作为子孙后辈,为她老人家守陵也是应尽之孝啊!”
周遭混乱并没有令他惊慌,反倒让少年眉眼间多了几分愉悦。
谢不逢这油盐不进样子,彻底激怒了天子。
“把他带来,学些规矩——”
皇帝声音冷若寒霜。
御前侍卫闻声而动,疾步将谢不逢押向前去。
ap 见他仍不愿跪,明白皇帝意图侍卫立刻狠狠朝少年膝间击去,随着一声重响,谢不逢终于被按着跪在了地上。
文清辞猛地攥紧了手里笔。
他心跳速度,也随之加快。
谢不逢所跪那块地上,还有方才博山炉碎掉留下玉片。
锋利玉片瞬间割破了少年小腿,晕出一大片鲜红血迹。
可是谢不逢连眉毛,都没有多皱一下。
在肃州野蛮生长十余年他,并不在意自己好过不好过,自损一千,也要让所厌之人不爽。
浓重血腥味向鼻腔间涌来。
本就心烦意乱皇帝越发焦躁,他用力揉向太阳穴,咬着牙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今日便把在肃州落下课,一道补回来!”
愤怒之下,手指都随之颤抖。
御前侍卫狠狠地按着谢不逢肩,不叫他起来。
“太医!太医!快来看看陛下!”皇帝样子吓到了贤公公,他立刻转身,朝殿角文清辞高呼。
见状文清辞立刻提起药箱,向前走来。
皇帝本来就有肌肉抽痛问题,被谢不逢这么一气,整只手臂都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顾不得那么多,文清辞立刻施针,向他手内侧后溪穴刺去。
文清辞余光看到——
随着膝下血泊越扩越大,少年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谢不逢腿上血管,看样子是被玉片割破了
文清辞行针手不由一僵。
这样下去不行……
就算不死,也会丢掉半条命。
殿内没有人关心谢不逢腿上伤,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浑不在意。
只有不断变得苍白脸色,于沉默间诉说着生命流逝。
身为医学生文清辞默默地咬紧了牙关。
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冷眼旁观这一切发生。
虽然不会痛,但是谢不逢身体,还是因失血过多而微微摇晃了起来,嘴唇也一点点失去了血色。
《扶明堂》里谢不逢,只出场了寥寥数章,是一个货真价实工具人。
他空降结局,大杀四方,被读者戏称为“外挂”。
可眼前少年微晃脊背却明明白白地告诉文清辞:
谢不逢并非无所不能、不会受伤,更不是什么纸片人。
他与所有人一样,不过是肉体凡胎。
被作者一笔带过“少年时受尽屈辱”这行字下,藏着一段有血有肉、写满了不甘人生。
原著里他,究竟是怎样度过这段时光?
几针下去,皇帝终于缓了过来。
……文清辞本应该收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他身体反应,却快于大脑。
一身月白太医忽然跪在了地上:“陛下恕罪,臣斗胆请您暂且饶过大殿下。”
文清辞声音温柔,却掷地有声。
霎时间,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他要为谢不逢求情?
地上残香还在燃,烟雾缭绕间,文清辞正如传说里谪仙下世。
就连皇帝也为之一顿。
话已经说出口,没有了回旋余地,文清辞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殿下小腿上血流过多,应是伤到了血脉,再不止血话,恐酿成大祸。重要是,短时间内也无法试药,恐怕会影响方剂配置。”
他语气轻缓、认真,似乎是全身心都投入进了医学之中。
皇帝终于将视线落向血泊。
文清辞话,令他冷静了下来。
且不论试药不试药,当今圣上以仁治天下,自然也不能做出刑罚亲子致死事……
殿上忽然安静了下来。
果然,片刻沉默过后,皇帝拂袖起身,扔下一句“礼法之事,改日再补。”便再懒得理会这堆烂摊子,回后宫休息了。
贤公公慌忙赶上。
转眼这里除了值殿宫女外,就只剩下了文清辞和谢不逢两个人。
待人走后,少年终于可以离开。
然而失血过多使得谢不逢难以提起劲来,试了几次,他都没能成功起身。
就在这个时候,文清辞终于提着药箱,缓步走了过来。
他轻轻地咳了两声,并不着急扶起少年,而是先俯下身,看向谢不逢双眼。
文清辞不像往常一样面带微笑,但眸中温柔,却半分不减。
他轻轻地拍了拍少年肩,无比郑重地说:“一时快意确有趣,但是在我看来,殿下性命,才是最为宝贵东西。”
文清辞声音清如碎玉,墨色眼眸里,写满了认真。
淡淡药香,不知何时将少年缠绕。
文清辞正俯身同少年讲话。
从谢不逢角度,正巧能看到他平日里被衣料紧紧包裹着纤白脖颈,与藏在其下浅青血管。
不知怎,他又想起了太医手指轻擦过自己肩头时,那温暖又柔软感觉……
但紧接着,谢不逢心间那点陌生暖意便荡然无存。
也是,如今文清辞只有一只兔子。
若它被打死,那确确是一件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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