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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空旷的大殿,朱红色木梁约有两人合抱粗,高高地横在离地数十丈高的地方。四根金柱垂下,支撑着上面金碧辉煌的穹顶。 大殿里,青灯古佛。一层一层香油火烛将昏暗的空间照得如同百日。一个老和尚和一位白衣青年坐在蒲团上,看着躺在地上的一个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青年男子。在一尊金色大佛的垂视下,老和尚掌中一道金光打入躺在地上的青年男子体内。 “还不醒来!”老和尚作狮吼状,大喝一声。 躺在地上的周慕云身体一颤,悠悠睁开了双眼。 “师尊!”周慕云匍一睁眼便看到了身着白袍的白夜行,惊喜道。刚想起身便觉得一阵钻心的刺痛袭来,面色一变,额头上渗出冷汗。 “躺着吧,不必多礼了。”白夜行温声道,大袖一挥,一道无形的力便扶着周慕云轻轻躺下。 “师尊,您怎么来了?”周慕云开口道,眼睛瞥了一眼身旁的老和尚,又看见他们后面那尊高的只能看见膝盖的大佛,心中有些奇怪。 “哼!我若是不来,你只怕是小命难保。”白夜行冷哼一声,神色间却带着关切道。 “嘿嘿…”周慕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转头向那老和尚道:“晚辈有伤在身,不能全礼,请大师恕罪。” “无妨。”老和尚面容祥和地颔首,又瞥了白夜行一眼道:“你这个弟子倒是比你有礼得多!” “有礼又如何!还不是被人追杀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白夜行冷眼斜视着那老和尚道。 “你这莽夫!”老僧扫了白夜行一眼,白眉微颤。他看上去不知多大年龄,穿着一件青色僧衣,面白无须,只是两撮白眉垂下,直达耳边。 白夜行也不理会他,只是努努嘴对周慕云道:“记下这个老秃驴,为了救你可是消耗了足足一甲子的功力。” 周慕云一听连忙致谢,却被老和尚摆手制止。只听那老和尚白眉微颤道:“我佛慈悲,救死扶伤乃是出家人该做的,区区一甲子功力,何足挂齿。” “虚伪…”一旁的白夜行嘟囔着嘲讽道,神色间却没有不屑。佛门中人虽说个个口若莲花,但也慈悲为怀少有杀孽。更有救济天下万民的大功德。 “哼!”那老和尚听闻白夜行的话,冷哼一声,也不答话。只是对周慕云道:“不过,为了救你,你体内的经脉已被我封住,数年内怕是动用不得真气了。” “啊?”周慕云闻言大惊,试着催动真元直觉得坤宫气海就像是石化了一般毫无动静,周身气脉中也感觉不到真气的存在。 “这对你来说,也不算坏事。”一旁的白夜行起身踱步道,“没有了真气,你便安心在这万佛寺中诵经明理,调养身体,少去外面行那些与人斗狠之事。” “师尊…”周慕云有些委屈,他何时与人斗狠了!此次受伤还不是为了顾全宗门仙法才被人追杀落得如此境地。 “怎么?觉得为师说错了?”白夜行斜眼看着周慕云冷哼道。 “…”周慕云心中有气,又不愿顶撞白夜行,闭着嘴不说话。只是神色间却带着深以为然。 “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有为师和你几位师兄师姐在后面为你撑腰,便可以将天下人不放在眼里了?区区一介筑基修士,蝼蚁般的存在,谁给你的勇气!”白夜行冷声道:“叫你在外小心为上,莫要平白生事,全都当我放屁了!” 周慕云越听越觉得心中委屈,开口争辩道:“我何时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了!在外几年处处小心谨慎,与人为善,我还做错了?!”声音越说越大,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不绝。 白夜行看着激动的周慕云忽然笑了,只是声音却愈发冰冷:“与人为善?谁叫你与人为善?我可是说过此法不可轻易视于人前?难道你读了十多年的书,还不懂的怀璧其诛的道理?!” “我…”周慕云默然。闭上眼睛躺在地上,转过头去沉默不语。 他心中还是觉得委屈,但此事皆因给孔有信治病而起,他无法辩解。 “好了好了…他只是个孩子,再说又不完全是他的错!”老和尚开口向白夜行劝解道,“世人心中皆有贪,即便你我也难以免俗,更遑论他人。” “哼!”白夜行冷哼一声道:“好好在这带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下山!”又转头对老和尚道:“交给你了。” 老和尚双手合十点点头。 白夜行看着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不吭声的周慕云,大袖一挥出门而去。 … “大师,我真的错了么?”许久,周慕云睁开眼,双目有些泛红地看向老和尚哽咽着道。 “你没错。”老和尚摇摇头道:“救死扶伤乃是我等修士应当做的,何来过错。” “那师尊他为何还要这么说我!”周慕云终于忍不住,两行泪顺着鬓角滑落。 老和尚双手合十长诵一声佛号道:“他曾经也是如你现在这般,做了好事却引来他人觊觎险些丧命。他只是为了你好!” “…”周慕云默然。 希望自己的传人能避开自己走过的弯路,这是每个长辈的愿望。可是,总有人要亲自付出代价以后才回长记性。而有些人,即便是被摔的头破血流,也会继续走下去。 “我会证明他是错的。”周慕云道,“我相信还是会有人在面对诱惑的时候还是能记得有公道二字!” “阿弥陀佛。”老僧合手道,慈祥的目光看向周慕云的眼睛道:“此路怕是多艰险,你莫要因一时之气而心生执念。” “呵呵…”周慕云咧开嘴笑了笑,没有回答。却是问道:“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老衲法号空性。”老和尚盘膝坐着,双手合十微笑道。 前路艰险?那又如何!修道修仙若非人人都似孔家那般恩将仇报,是非公道何在? 周慕云心中如此想。 … 老和尚的手段还是很有效的,只不过一个多月,周慕云就能下地走路了。只是,他体内的气脉皆被老和尚封住,用不得真气,要不然以《黄庭经》的玄妙怕是早已恢复如常。 这日,周慕云身穿一件灰色的僧衣,一头的黑发披在肩上,抬着头面向太阳,坐在万佛寺没的一座高台边上。他的身旁,则是一位形容枯槁、面色苍白的年青僧人。深陷的眼窝中似鬼火般幽绿色的眸子,正是在明国万佛堂内见过的广安和尚。 “你今天不用做晚课?”周慕云眯着眼,目光穿过万佛寺万年屹立的浮屠林看向天边的落日余晖道。 “师父说我心有杂念,许了我半天假。”广安和尚也眯着眼看向天边,语气中带着轻松道。 “呵…真好…”周慕云道微微叹口气道。两条腿在高台边上悬空着,抖落下几枚石子儿。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叹气,为何会说好。 “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广安看向周慕云笑嘻嘻地道。橘色的落日照在他脸上,倒让他看上去不是那么吓人了。 “有话就说,别墨迹。”周慕云白了他一眼道,一只手伸出抓向天空中的太阳,似要将其摘下。 “你在正一教内昏迷不醒的时候,白前辈一人前往天柱峰,把太真门山门给拆了。”广安语气中带着敬仰道,眼前似乎能看到那时的情景。 周慕云身体一僵,“哦”了一声。却把手收回放在膝盖上,低下头没有说话。 “但是对你出手的孔家人却只是被逐出了山门。”广安和尚的神色间有些捉摸不透的笑意。 “嗯…”周慕云嗯了一声,似是对广安所言漠不关心。但他心里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一股难以言表的酸楚涌上心头。 “真挺羡慕你,要是我师傅,还没有本事去挑了一个宗门的实力。”广安嘿嘿笑道。 “孔家的人,现在在哪?”周慕云低着头开口道,声音有些沉闷。 “不知道,当天就从中域消失了。”广安摇摇头道,“我猜,白前辈的用意,是让你自己处理了。” “我?”周慕云自嘲似的一笑,“我现在气脉被封,跟废人无异,如何能去寻仇!” “气脉被封那就不用真气了,天下仙法何其多,总有能适合你现在的情况的。”广安笑道,脸上的神情有些高深莫测。 “…”周慕云忽然抬起头,狐疑地看向广安道:“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 “哈哈…”广安大笑,枯槁的脸上几乎没有多少肉,只是皮包着骨头。这么一笑更加恐怖。只见他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只是一双眼却看着周慕云,眼中的神色分明是说:你问我呀。 “…”周慕云展颜一笑,面容就像五月早晨的微风,别过头去不理会广安。只是看着远处的落日道:“既然不可说,那便不说吧。” “…”广安见状,也轻轻笑了,抬头看向被染红的西方天空,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