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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如此直戳要害的质问,乐无涯露出了一个漂亮又茫然的笑容:“七皇子,你喝醉了。” 这个表情,他方才已然在乐家兄弟身上操练过,是而运用得得心应手。 “……我没醉,我是借酒装疯。” 项知是不听他的,连比带划地道:“装傻,也是你教我的。你还记得么?那年……我满十二岁的那年冬至家宴,我想让父皇在宴散后去陪陪母亲,就故意喝了很多酒,可总是不醉……总是不醉,我没有办法,只好装醉,可父皇不在乎,他说要去看庄娘娘,让你带我回去……” 乐无涯寂然无声。 迎面吹来的泼火似的夏风,似乎带了颗颗坚硬的雪霰,直往人的脖领子里钻去。 …… 此事发生的前一年,乐无涯刚与皇上义女、孝淑郡主戚红妆完婚。 沾了妻子的光,他也算是半个宗室之人了。 他进宫饮宴,兼以谢恩,没想到临时接了一个送赌气小孩儿的活。 乐无涯护着项知是的头脸,与他肩并肩走在打得人眼皮发涩的风雪之中。 小七难得地一言不发,只一息息吐出细细的、温热的酒香。 见行程实在枯燥无趣,乐无涯尝试打破僵局。 可惜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张口就是:“装得一点都不像,就别装了。” 小七看着开朗活泼,实则心眼奇小无比,本就因为输给了小六,暗地里气得要死要活,听了乐无涯这句风凉话,简直要直接气破肚皮。 他从乐无涯的怀抱里挣扎出来,刚要同他争辩吵嘴,一阵堪称狂暴的朔风烈烈而起。 项知是险些被灌了一嘴的雪。 幸亏乐无涯见那风势起得不寻常,一把将他拥入怀里,一个返身,挡在他身前。 卷地大风吹来一阵急雪,也刮走了乐无涯的貂皮帽子,露出了一双冻得殷红的耳朵和双唇。 项知是仰起头,被那人飘扬在脸前的几缕卷发撩得脸颊发痒。 原本要说出口的话,他默默咽了下去,转而抬起手来,护住了乐无涯的耳朵。 乐无涯则轻戳了戳他冻得发粉的脸蛋,说了句什么话。 北风带走了他的声音,小七只看到了他一张一合的嘴唇。 二人在庄严肃穆的白雪红墙里相对而立。 在那一瞬间,真有了些相依为命的意味。 …… 如今,二十三岁的小七痴缠着他,讨要一个说法:“你嫌弃我,说我装醉装得一点都不像。……现在,我装得像了,连父皇都能骗过去了,可你怎么都不夸我呢?” 乐无涯:“……” 他说这话的本意,其实是不希望他伪装自己。 当初,在那片狂烈的风雪中,他被北风吹丢的那句话是:别把面具戴太久了,别忘了自己是谁。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乐无涯就同他说过类似的话:不想笑,可以不笑。 乐无涯心中微酸,面上则流露出惑然不解的神情,往四下里张望了一番:“七皇子,孔阳平可有跟着您来?您喝了酒,吹不得夜风,小心着凉。” 胃里发烧似的饥饿感,提醒着他,他得心硬起来。 项知是一把扯住他的领子,不许他左顾右盼,同时将面颊凑到了乐无涯跟前:“别想着别人,老师,看看我吧。这里只有我了……分我一点眼光就好。” 他垂下目光,借来天边一段月色,细细打量着乐无涯:“老师,你是怎么活过来的?你告诉我好不好啊?我不跟旁人讲,我嘴巴很严的。” “七皇子,我不是你的老师。”乐无涯耐心地纠正他,“我是南亭县令,闻人明恪。” “老师,我也想你是闻人约啊,这样我就不会这么难受了。”项知是单手搭上他的胸膛,感受着里头搏动的心跳,另一只手捉住胸前垂着的小金花生,一下下地摩挲,“你不是死了吗?我明明亲眼看到你……” 说话间,又是一阵风雪声闯入他的耳朵。 项知是摇了摇头,把那阵裹挟着不愉快记忆的风声赶出脑海,望着乐无涯的眼睛,一时明亮,一时黯淡。 真切地困惑了好一阵,项知是眼中的星辰骤然亮起。 他想到了一件事:“……还是说,再活一世,你不记得我了吗?” 自乐无涯死后,他看过许多生而有灵、化鬼化狐的话本。 人死身灭后,确实有可能前尘尽忘的。 可这也不对劲。 若是前尘尽忘,他为什么会格外喜欢六哥?又为什么会刻意绕着乐家人走? 这不像是全然没了记忆的样子。 项知是迟疑着,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你是因为……因为不喜欢我,才独独把我忘了,是吗?” 想到这一点,项知是并不灰心,精神反倒为之一振,执握住了他的手:“没关系……没关系的,你不记得,我告诉你。” 乐无涯:“七皇子……” 不等乐无涯拒绝,他便自顾自开了口:“我小时候可讨厌你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第一次见面,我以为你和其他人不同,可你带我和项知节去上第一堂骑术课时,你就说,项知节的腿夹得比我好,腰背也比我直。我气得要命……从来没有师傅敢拿我们俩比较,他们都是各评各的。你是第一个拿我同他比较的,我还没能比过……” 乐无涯在心底里“啊”了一声。 他记性向来极好,对这件事隐约也有些记忆。 先前,乐无涯从没当过皇子师傅,自是按着自己的行事习惯来,想叫小七多和小六学一学,互促互进嘛。 可是,当注意到项知是嘴角的小酒窝骤然消失,乐无涯便知道,完蛋。 这是个小心眼儿,和他一样。 “可是后来,等我长大了,再想那事儿,我就没那么生气了。”小七轻声说,“因为从那之后,你再没拿我同他相较过。 ” apapapldo?葶?蕐???拝蝶?葶??艙摫?????扥詢????n瞍?葶?apapaprdo 骑鲸南去的作品《奸臣号废了,我重开重生》最新章节由??全网更新,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说到这里,他有点害羞,放低了声音:“你不一样。你不是不敢,你是在乎我会生气。” 他满怀祈愿地看向乐无涯,试图从他眼里看到一点动容,或是陷入回忆的模样。 可乐无涯不言不答,仍是安静地立在那里,好似是看一个幼稚的孩子那般,定定看着他。 这样的目光,刺激得项知是皮肤一阵接一阵地起粟。 他愈发冲动起来,抛却了所有的精明、伪饰、忌讳,笨拙又认真地描述着他们针锋相对的过往,以及掩藏在那锋芒下,隐秘又不安的小心思。 “那年冬至日,我没能把父皇带到母亲身边去,可我并不那么难过。因为那天是你第一次抱我。……之前你就只会抱小结巴。” “按理说,家宴之上,我该称你一声姐夫,可我讨厌那个称呼。所以我一直叫你老师。” 项知是东一句、西一句地袒·露着自己的阴暗心思、小肚鸡肠,言辞间却又格外透着有一种干净的坦诚。 他絮絮叨叨地又讲了无数往事,语调时松时紧,唯有紧握着乐无涯的手一阵一阵地发着充满希望的战栗。 “老师,你还记得吗?那天,你杀了隗子照,险些露了行藏,走投无路,躲到了我这里来。我其实是很欢喜的:你伤得那么重,又那么乖,第一次好好地躺在我怀里,安安静静的……我和你并肩躺了一会儿,偷偷枕了一下你的肩膀,你有没有感觉呢?” “那天,你醒了又睡,睡了又醒……醒的最久的那一次,我们聊了一会儿天。” “隗子照先前是清流一党,与我交好过,我问你为何杀他,你始终不肯答,只笑着说,‘斩你一条肱骨,你可生气?’……老师,你还记得我说了什么吗?” 见乐无涯没有回应,他也不气不恼,自顾自说下去: “我说,‘我没有肱骨,只有工具’。你说我凉薄,我回你‘教不严,师之过’……” 项知是细数着他们对话的字字句句,仿佛那对话犹在昨日。 “你嘴可真坏。你说,你只负责教我骑射,其他的课教坏了,归其他师傅管,你概不负责。”项知是的声音渐渐转柔,“……我那时候才发现,你的白头发怎么那样多了。” “你那时候已经很昏沉了……老师,我后来问你的那句话,你还记得吗?” 这件事,乐无涯当真是不记得了。 彼时的他重伤在身,世上所有的声音落在他耳里,都像是隔水传来,影影绰绰的,实在听不分明。 他能与项知是调笑,已经是强弩之末、勉强为之了。 项知是也不需要乐无涯知道。 他一字一字地重复道:“我问,‘老师,我可与你共白发’?” 乐无涯心神一震,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好在,最终他把控住了,只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悲悯的温柔之 色。 这却又一次刺激到了项知是,逼得他把一件件往事翻箱倒柜地找出来,像是个急切的孩子,一样样把自己收藏的珍宝给眼前人看。 可眼前人对他的焦躁无动于衷,只劝道:“七皇子,别说了,我的水囊里还有些水,喝下去,润一润喉咙吧。” 这不是项知是想要听的话。 于是,他无视了乐无涯的劝说,只顾着自己的一腔情绪,一时欣喜若狂,一时万念俱灰,只能一句句地说下去,直到喉头充血,嗓音嘶哑也不肯停下。 他发出的一个个音节,都带着破碎的执念和惶恐。 在乐无涯的印象里,项知是从没一口气说过这样多的话。 说到最后,连乐无涯自己都糊涂了。 他是真的醉了,还是如他所言,借酒装疯? ……由此可见,有一件事他是没有撒谎的。 他的演技,或许真的已经臻于化境了。 但乐无涯坚决硬起心肠,努力控制着自己暗潮汹涌的心绪,一字不发,不作回应。 原因很简单。 一来,他用着的是闻人约的身体,牵连着他们两个人。 他不能不经他允许,擅作主张向旁人透露自己的前世之事。 ……除了经手自己复活之事的小六和小凤凰。 他们有权知晓,却也只能自己去猜。 二来,他们所在的这棵银杏树的蓊郁树冠间,正无声无息地蹲伏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