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英雄宴会（1 / 1）

四名差役当前带路，引群豪向东南绕过假山，过石板桥，出园林竹门，脚下是条宽约五尺的江南小巷。群豪沿小巷西行，左手边白色院墙，右手边则是镂空竹篱，透过竹篱向内仍能瞧见适才比武的高台。不觉已是小巷尽头，丁前溪抬头望去，“素菊坊”三个大字高悬院门上头，笔力清健，圆润流畅。入得门来，却是一个巨大的山水花园，但见秀木参天，野菊遍地，五彩石径随意延展，极尽回环曲绕之美。其时正是六月炎夏，红日西沉，热浪仍是阵阵袭来。但群豪眼见满园野菊郁郁葱葱，争竞勃勃，即便尚未花放枝头，亦令人见之生喜，似乎心里面刹那间有凉风拂过，直觉得舒畅无比。丁前溪心道：“此园名为‘素菊坊’，的是名至实归。”

四差役引领群豪沿园内中间大道前行，经过一座造型别致的汉白玉石桥，来到一片垂柳之前。那柳林占地并不甚广，不过数十丈见方，奇就奇在这些柳树棵棵皆是双臂合抱粗细，纵横交错，间距均等，自成方阵。群豪忍不住暗自推测：“此等巨木，不历数十年，实难长成，移植这些柳树，不知耗费几多钱物。”进入林中，群豪但觉眼前忽然一暗，仿佛进入地道之中，原来那柳林委实繁密，枝丫交葛缠绕，遮得林中不留丝毫亮光。前行四十余丈，眼前豁然开朗，但见老大一座二层阁楼，立于一汪碧池中央。阁楼四面，各有一座汉白玉石桥横卧碧池水上，与池岸相接。群豪大多粗俗，于附庸风雅类事一窍不通，但人人目见这阁楼雕梁画栋，檐角飞扬，阁顶暗红琉璃在西山残阳照射下熠熠闪光，极具气势，好比一位武林高手站在面前，虽不言语，却自有一股摄人气魄，心中各自一凛，暗想：“想必这就是‘柳荫阁’了。”果不其然，曹立功说道：“各位英雄，‘柳荫阁’已到，各位请入内歇息片刻。”

群豪一番推让，少林方丈行空大师得高望重，声名素著，当然走在最前。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帮主柯守诚走在次位，武当派此次未遣门人与会，是以紧跟其后的便是青城玄真道长，神刀山庄庄主聂中行，四川唐门掌门人唐森，长白山东湖钓叟邓飞鸿，泰山派掌门曾彦亭诸人。丁前溪举步桥上，见池水清清，莲叶田田，晚风拂面，心神俱怡，直不相信此等世外桃园乃人间所有。心中暗想：“若有生年月能得此般清雅境地，朝夕与阿萝妹子赏花品竹，相伴老去，便是让我做皇帝神仙，我也是不愿意。”想到阿萝这五年来音信俱杳，不知生死如何，心里仿佛受了重物捶击。林湘若道：“师哥，你怎么了？脸色这般奇怪？”丁前溪展颜一笑，摇了摇头，轻声道：“师哥没事，想起以前的事了。”

群豪进入柳荫阁，里面是老大一座厅，百十张桌子摆放的井井有条。上首正前方礼台一张楠木大桌打横放置，周遭是十数张高背楠木椅，一瞧便知是为此次前来的各派前辈名宿备下的。楠木桌下沿，左右各有两套红色桌椅，椅背上套着锦色椅披，此四席是为四大护卫专门备下的。曹立功揖请各派名宿前辈于礼台落座，最终行空大师、柯守诚等人坐了首席，曹立功也于一旁相陪。

片刻之后，群豪纷纷坐定。曹立功站起身来，朗声道：“各位英雄踊跃参与‘撷英盛会’，连日来食宿粗简，多有怠慢。然各位英雄不曾半分计较，其赤心报国之意，下官瞧在眼里，真是极为感佩。今日事毕，且备下些些酒菜，与众位英雄沐洗风尘，望各位英雄开怀尽兴。”提声叫道：“来呀，上酒，上菜。”

只听得一阵忙乱之声，众仆役纷纷进入厅中，端菜斟酒。曹立功取过一坛酒来，拍开封口，亲自为上席就座的行空大师等九人一一斟酒，又命人将丁前溪四人酒杯斟满。随即取过一只大杯，满满斟上，捧在胸前，朗声说道：“各位英雄，胡丞相秉承懿旨举办此次‘撷英盛会’，各位英豪慨然惠临，共襄盛会，终为朝廷选出青年才俊，胡丞相甚感快慰，是以特命下官敬各位英雄薄酒一杯，以示嘉许。各位英雄，请了！”将杯中酒一口喝干。

群豪见曹立功一口喝干了杯中酒，自是明白他的用意。一直以来，这些江湖豪客们与朝廷命官着意避免交往，如今日这般无法躲避情势，人人也都存了提防之心。曹立功此举，显是为了消除群豪疑心，证明酒水中不曾做过手脚。丁前溪四人虽然年轻，江湖经验却丰，心知此杯酒若是不喝，眼前这位曹大人心里定然不会舒服。他这一关都过不了，又何来奢谈什么“精忠报国”？当下四人站起身来，手抚杯身，八目互视，一时不能自决。

却听得一人朗声笑道：“曹大人花费心力备下这般极品佳酿，我等一生只怕也难得遇上几回，今日若不痛饮它三大杯，又怎能对得住曹大人一片盛情？”四人朝上瞧去，见说话之人身着长衫，四十有余，均认得他是四川唐门掌门人唐森。唐森起身离座，笑道：“曹大人，朝廷如此眷顾我等江湖草莽，真真让人感动。今日唐某借花献佛，以杯中之物，还敬曹大人，以此多谢曹大人盛情。来来来，行空大师，柯帮主，今日皆大欢喜，咱们一起干了它。”话音落处，举杯扬脖，将酒喝了。

上席楠木桌九人，哪一个不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人物？唐森此言一出，其余八人心中立时明白，这酒水中并没有做手脚，大可放心吃下。原来曹立功上前斟酒时，唐森首先举杯接了，待他为另外八人斟酒时，他内力运于掌间，片刻工夫，已连用不下十种验毒之法，未见得任何异状。于是端起杯来，明是敬曹立功，实是告诉群豪酒中无毒。唐森贵为声名赫赫的唐家堡当家人，一生与毒为伴，以他之能，天下还有什么毒药能瞒过他的双眼？当下除行空大师之外 ，余人端起杯来，一一将酒喝干。大厅中其他人见此情状，顿时欢声雷动，开怀畅饮。

曹立功甚是欢喜，说道：“此次‘撷英盛会’，历时四日，近千人拨冗赴会，共商义举，各位赤胆忠心，叫人钦敬。肃清余孽，必将指日可待。”大厅内群豪纷纷叫嚷：“曹大人不必客气，杀北元余孽，保百姓安乐，原是我等侠义道的责任。”曹立功很是高兴，说道：“此次‘撷英盛会，原意秘而不宣，然则胡丞相追随当今圣上征战沙场多年，深知两军交战士气为重，是以他老人家特意将此次‘撷英盛会’操办的沸沸扬扬，让路人尽知此事，让北元余孽们知悉咱们大明王朝上下一心，不敢轻举妄动。今日若是胡丞相在此，亲见各位英雄豪情，必抚掌快慰。”群豪听他此言，方知此中因由，纷纷说道：“胡丞相如此安排，可谓用心良苦。”便在此时，大厅外忽然噼噼叭叭响声大作，群豪吃酒正欢，陡闻此声，皆是一惊，随即听得人声噪杂，似有大批官兵来此。众人心头齐惊：“是官兵杀进来了么？哎呦不好，这酒水里必定已下了巨毒无比的药物，初时无恙，片刻间发力，只怕此时便要发作了，那咱们岂不只能坐以待死？哼，这姓曹的武官好生奸恶，先将他乱刀砍死，再与外面的官兵拼个鱼死网破。”群豪念及于此，无不气恼万分，各自伸手抓住腰间兵刃。

杂乱声已止，大厅正门开时，只见一名锦衣华服官员径直迈入大厅，居中站立，抬眼扫视群豪，神情极为严肃。其人身材高大，长眉方脸，两撇髭须，十分正气。丁前溪见曹立功自那锦衣华服官员进来之时，便左右不离在他身旁躬身侍立，心知这华服官员职位要比曹立功大的多，当下不动声色，将身子侧了侧，右脚置于桌外，劲运脚掌，心中暗想：“只要这人下令拿人，我便一把抓住他的后腰要害，这人步履沉缓，武功定然极差。”群豪十有七八如他一般想法，是以片刻之间，众人静候其变，千余人的场所，一时竟无任何声响。

曹立功笑道：“叶大人，这上首席上坐的皆是当今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大人与他们亲近亲近可好？”华服官员叶大人上前与行空等人见礼，哂笑道：“曹大人，本官虽忝居应天知府，若是叫我写上几个字，倒是易得的，若是叫我招待这些江湖上的朋友，那是给本官出了难题了。本官沉溺宦海多年，于江湖上的行事规矩一窍不通，若强而相陪，只会使彼此拘束无措，反而不美了。曹大人替本官安排一切事宜，本官甚感放心。”群豪听了二人的言语，暗自皆惊，心道：“此人貌不惊人，却原来是应天府知府叶修身，掌管京畿重地的朝廷大员，这真叫人不可貌相了。”叶修身朝身后一招手，一名侍卫走上前来，将手中所捧的一个黄色卷轴恭恭敬敬的递上。叶修身取在手中，打开念道：“奉圣上旨意，敕封路青山为‘靖东护卫’，周慎领为‘平南护卫’，丁前溪为‘安西护卫’，刘海石为‘征北护卫’，另各人赏黄金二十两。”曹立功见丁前溪四人一时无语，以为他四人欢喜过望，竟忘了谢恩，忙道：“四位大人还不快叩谢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