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1 / 2)

以前在家里,很少看见父亲能在家里歇上一天,除非生了病重到不能再干活,直接躺在床上,不等完全康复,又去找活干,一辈子就是下力气的命。

抽屉里散落着不少劳动奖章,时间的侵蚀失去光泽,颁发单位都来自博山制酸厂。

锅炉里的水垢需要人工清理,狭小的空间,只能容一下一个人,父亲流浃背疲惫不堪时,被替换上来歇歇,一瓶水还没喝到一半,锅炉嘭的一声炸响。那些劳动奖章原来是干最累和危险的活换来的,每年都有一个。

六零年,父亲带村里一个人去喝厂里食堂煮面条的汤,怎么喝也吃不饱,三级工四级工不如农村的一畦萝卜一畦葱,在厂里拼命干活也无法让一家老小吃饱,父亲回到农村。

庄稼地里少不了粪蛋蛋,我们老宅的院子有个猪圈,过年的时候两头肥猪卖掉,秋天翻地前把攒了一年的猪粪集中撒到地里。

小胡同的两边堆满了父亲从猪圈里掀出来的粪,我和跳芭蕾舞一样踮着脚尖走路,踩上一脚黑乎乎黏糊糊的一坨,满鞋底臭气熏天。

从来没有听见父亲喊过累,弓着身握着一把大铁锨,脊梁上流淌着汗珠,脖子上搭一块破毛巾,胸部的肋骨整齐的分成两排可以当琴弦,和老黄牛一样没黑没白的干活,等着堆在小胡同的粪晾晾水分,推起来可以省点力气,收割过玉米的土地硬是被小车轱辘压出明晃晃的车辙,不断向前延伸。

很多年以来,我们家炒菜时打发孩子去邻居家借过酱油,明天垒墙的匠人就要来了,下午还要还要十万火急的借钱去买红砖,家里的两套宅子分多次施工,因为没有足够的钱能买齐所有的建材。

填在地基里面的石头全部来自父亲长年的捡拾,我们平时出门会提一个包,父亲去小队干活就推着小车,两个长方形的大筐,一边可以躺一个小孩,装很多东西,装到最满的时候上坡推不动,小木车前头有两根结实的拉绳,姐和大哥经常一人拉一根,不规则的石头,小的填空隙,有时候一天能捡到一块,有时候一块也捡不着,每天顺路捡石头应该是持续了很多年,先盖起房子来,院墙等攒够钱一段一段的砌。

有一年村里组织去北京集体旅游,父亲承包了孝妇河河滩的一个大坑挖土方,高压线塔的基坑,幸运的是挖开土层坑里面全是沙,不去旅行不用花钱,挖坑赚的钱买了一辆白象牌的自行车,意外收获建房子的沙料,整个暑假家里的人都很开心,从北京回来的村里人,每人都有一张天安门前的照片。

三间房结构的草屋冬暖夏凉,屋顶用的是麦秸杆,夏天的时候我娘就梳出一捆捆的秸秆,父亲还能装满小木车,推到城里去卖钱,秸秆太轻,去城里路赶集有四五公里,装到极限,几乎看不见路。

屋里的盆里、锅里、篦子上到处是跌碎的破烂豆腐,我娘在仔细的收拾陷在豆腐里的小石子,不收拾出来一天就馊,父亲赶集卖秸秆时,不小心撞翻了人家卖豆腐小铁车,他兜里也没钱,一直等到等他卖掉秸秆才赔给人家钱,推回一车豆腐,家里人多,娘善于处理,一点也不会浪费。

猪圈里养着鸡、兔子窝有四层、两头小猪,能看门的大鹅追着邻居的孩子哇哇的跑、小花猫用小爪摆动拉灯的线绳、大黄狗满大街的自己跑出玩,葫芦架挂满葫芦,瓜瓤可以做菜,老成的做瓢,窗台上有海棠花的翠绿、山红珠,白色的兰草,各种颜色的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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