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备（1 / 1）

自那日后，我躺在炕上，不再只是读书了，有时我望着窗外，在鸡羊的叫声里思考一些东西。事物总是在变化的，思想也总会受到动摇，当你把一个新鲜的苹果保存起来，想要留在以后的某一天去吃，可是真正到了那一天，苹果早已经坏了。

我在家里躺了将近一个月，这期间，杨贵和媒婆来过很多次，有时他们一起，有时只有杨贵一个人，每次杨贵来的时候，保丫看上去都特别开心，跟我在里屋聊天时，话也变得很多。杨贵曾进来里屋看过我一回，从他的眼神和姿态里，我能看得出他对我们这个家庭的轻蔑和不屑。

他们的婚事已经成了定局，有关的程序也在不疾不徐的进行着。在媒婆的撮合下，爸爸和杨家定下了彩礼钱——三万块钱，对于杨家来说，这笔钱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我们家来说，却是一笔巨款，妈妈把家里那台老旧的缝纫机作为嫁妆赔给了保丫……

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热闹和喜庆，都与我无关。我的打着石膏的腿和绑着绷带的胳膊，与那些新添的“囍”字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我是过时的，而它们是前行的，新生的，除非我解除石膏，扔掉绷带，加入到它们的队伍里，和它们一起欢呼，一起前进，否则我只会离它们越来越远，直至被抛弃，忘却。

在我勉强能扶着拐杖走路的时候，爸爸从二叔家借来了帐篷，十五丈宽，三十丈长的大帐篷被齐手搭建起来以后，占据了整个院子，挡住了窗前的所有风景。

家里的六只羊被宰了，羊皮挂在东院的晾衣架上，地上摆满了开剖后的羊骨架，男人们两两合作，一个用手控制住羊骨架，另一个拿着刀一点点的剖开羊肚子，掏出里面的大肠小肠，女人便蹲坐在院里，开始清理这些羊肠和羊杂碎。

过了一两天，女人们开始忙活着做油香和油炸馓子，羊肉在大锅里煮着，香味从锅里飘出来，席满了整个院子。

为了在这热闹的环境里寻求一丝宁静，我有时会拄着拐杖走很远的路去爷爷的书店。李芳开始频繁的来往于我们家，当我拄着拐杖走在街头时，时常会和李芳迎面相遇，李芳便陪着我走到爷爷的书店里，再返身去我们家。

九月的天已经转凉，在街头巷尾处，各户人家的院子里都栽种着枣树和杏树，低矮的院墙截挡住树身，只留出青翠欲滴的树冠，熟透的枣儿挂在树枝上，红彤彤的，惹人垂涎，杏树已过了结果的时节，叶子仿佛耗干了养分，变得有些蔫萎。

我拄着拐杖，一有些吃力的走在这清幽的巷道间，拐杖敲打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李芳在一旁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走着。

“小风，保丫嫁人了，你开心着吗？”李芳低着头，盯着水泥地板。

“……不开心。”

“为啥呀？我看保丫挺喜欢杨贵的。”李芳抬起头，疑惑的望着我。

“你不懂。”

“你告诉我我不就懂了嘛。”

“你爸妈都是读书人，从来不说人闲话，你不想想，杨贵家那么有钱，咋就偏偏看上保丫啦？”我停下脚步，重新调整了一下拐杖的位置，又继续说道，“为啥别人家都不肯把女儿嫁给杨贵？你看杨贵他爹年轻时候啥德行，又是在外面搞女人，又是打老婆。”

“杨贵跟他爹简直一个德行，保丫嫁给他，肯定没好日子过。”

李芳没有说话，只低头走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