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枫林山（1 / 1）

拓轩瞬间收敛了笑容，威严的声音在足以将涛涛水声撕开一个口子：“传令！伯一云率领丹青城全部守军，扼守城内，暂不发兵凤凰岭，严密监视两国军队及斥候动向，但有异动，速速报至远江城！”

“是，城主！”

“轩，一云这小子冲锋陷阵没得说，但为将之道，比起尚瑜前将军杨渐和凤凰山主将班陀，还欠些火候，再加上他这个性子，我实在有点不放心，能否安排个人过去提醒着他点？”伯达试探着说道。

“达，一云这小子虽然有些急躁，但还分得清轻重。当年那一战，全靠这小子那股子韧劲，帮我们拿下了丹青城，不然我们和枫族一众子弟就都倒在了丹青城城门下了。如今咱手下诸城守将当中，大环山各族男儿最服的就是他了。放心吧，有他在，丹青城丢不了！”拓轩拍拍伯达的肩膀，笑着说道。

“当年大战，那是一股劲的事，一云那股蛮劲恰好用上。今天守城的是我们，蛮劲不好使了……”伯达似乎并没有从拓轩的话中找到放心的理由，但话到一半就被拓轩打断了。

“哎呀，我的老哥，不瞒你说，我也不是全然不担心，但是此时派人过去，一云或许不会太过在意，但是丹青城守城将士大部分都是跟着一云出生入死的，就咱大环山男孩子们这股子暴脾气，要是看到我们给一云身边整个人指手画脚的，没等敌人来犯，自己就给丹青城掀翻咯！岂不是弄巧成拙。”

“这几年来，一云一直在加固丹青城城防设施，加上丹青城天险，易守难攻。我们大可不必如此担心。”拓轩补充道。

“但愿如此吧！”伯达欲言又止，满脸愁容并未有任何消散的迹象：“我去骑兵营看看。”伯达简单示意之后，便三步并作一步，走下城堡。拓轩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目光紧随着伯达的身影，翻身上马，伯达手中的马鞭引来一声短暂的嘶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海牙堡外市井熙攘的人群中穿过，向西南方向的骑兵营疾驰而去。

以前在枫林山，每逢战事，伯达总是十分兴奋，头一夜必是左手举半壶温酒，右臂拥娇妻入怀，而后渐入梦境。次日早早醒来，在战歌声中擦拭着他那两把嗜血无数的利剑——龙脊和虎齿。这两把剑是拓轩的父亲拓毅族长亲手为他打造的，这是拓轩和他的两个兄长都没有的殊荣。

拓毅曾将所有的战士分为三个营，分别为赤露、归栖和灵穴。伯达十二岁破例跟随拓毅族长迎战各族，十六岁便总领灵穴营，此后，灵穴营每次征战，皆稳居首功，连拓毅亲自率领的赤露营都稍逊一筹。伯达更是成为了“战神”级别的存在，族中男儿都以入灵穴营为荣。拓毅对伯达更是钟爱有加，甚至比对他自己的三个儿子都好。战事不论大小，都与伯达商议。见伯达战斗时不握盾牌，双手持剑，砍杀甚猛，每战结束，剑必卷刃，于是便亲自在赤露峰挑选最好的铁矿石，亲手为伯达打造了龙脊和虎齿两把利剑。

枫族人一度以为，拓毅族长之位，很有可能传给伯达。而且依照枫族传统，族长之位，虽以世袭为主，但任何人都可以在得到族人拥护后，向族长发起挑战，胜，则可取而代之，拓毅便是这么获得族长之位的，这在枫族不是背叛，而是一种荣誉。因为枫族的族长，需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保障全族人的生存，战斗时，胸前一把枫木盾是他们唯一的标志。第一个冲入敌阵和最后一个撤出敌阵是族长应尽的义务，也是无上的荣耀。所以就算拓毅将族长之位传给自己的三个儿子中任何一个，伯达都可以轻易夺取这份荣耀，而且必受族人拥戴。但是，让所有人诧异的是，拓轩继位的那天，第一个站出来拥护他的，便是伯达。

拓轩小伯达三岁，跟伯达相比，拓轩看起来毫无气势可言，值得为人称道的只是那几分从容与沉稳。自拓轩即位以后，伯达便像追随他的父亲一样，随拓轩出生入死。

拓轩即位之初，族中想取代拓轩的不乏其人，谁都想在有生之年沐浴在枫林女神的光芒之下，战个酣畅淋漓。可惜的是，每次有人发起挑战，伯达总会悠悠起身，收紧一贯张扬的笑容，两柄利剑交叉划过，立在身体两侧，尖锐的金属声在空气中久久回响。

“越过龙脊和虎齿，方可一试！”

结局毫无意外，没有人敢尝试，他们能深切感受到曾经在战场上遭遇伯达的人是多么的绝望和无助。

当然，在武力上，拓轩也并非不堪一击。冲锋陷阵之时，伯达不会在拓轩身旁掩护，毕竟枫族族长的最高荣誉，便是让那把承载着无上荣耀的枫木之盾飞舞在敌阵最深处，引领战士们奋勇冲杀，而拓轩从不失约！虽少了几分蛮力，但灵活的身形和精湛的剑法让他在敌阵中游刃有余。与他父亲时代不同，拓轩接手的枫族，战事更加频繁，他敏锐的思维和独特的战术总能在完胜敌人的同时，最大程度上减少族人的伤亡。虽然枫族人人不惧死，但能够在去陪伴玉岩众神之前，多一些枫林下妻儿相伴的美光时光，也是极其幸福的。如此一来，枫族众人在逐渐接受这位新族长的统领的同时，也在暗自好奇着，这个年轻人还能在他们有生之年为他们呈现多少的意外和惊喜，毕竟谁都无法想象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庞下为何有如此凝重的杀气和高深的谋略。

无论众人的眼光如何转变，伯达始终如一的支持在拓轩的心里一直是个谜，他知道伯达绝不是因为他父亲的恩惠而如此待他，因为枫族男儿忠心的永远只有玉岩众神和枫林女神，而伯达这份不容置疑的忠诚更应该让他接过枫族的族长之位……拓轩也曾直接问过伯达，但伯达只是简单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拓轩便不再多问，但他在心底里由衷庆幸着伯达的存在，这位战神让他在最艰难的时候有底气担起这份职责。

那一切都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拓轩已经四十有七，伯达更是年近半百。虽然眼前马背上那个熟悉的身影依然矫健，但拓轩清楚，那个酣畅淋漓的征战岁月已然远去，他们身上背负的是数座城池的繁杂琐事和大环山脉各族的命运。伯达所背负的，似乎只有拓轩——枫族的拓轩。然而这份背负，远比想象中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