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1)


且说怀瑜这边,她沿着驰道走走停停,既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却也不敢贸然休息太久,倒不是怕萧家的人来追,毕竟一个小巫医再有名望也不可能养得起家丁。先秦时代医生其实是个很吃香的职业,同时也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得起病的,于是,便兴起一些巫医来,楚国尤为更甚,这些人不能说完全懂医术,但也不是一窍不通,他们半巫半医,小病自是不在话下,治不好的大病就请神,无论如何,也能给人一点安慰。故而巫医在底层社会中尤受欢迎。

但是,若是那萧巫医不见人报了官,秦朝严禁私斗,若是被他们追上了发现自己的伤口,那刘家和自己都得玩完。

虑及至此,怀瑜又加快了脚步,夜风渐大了起来,吹得怀瑜的衣襟连连翻滚,果然,屋漏偏逢连夜雨,不多久,乌云遮月,天竟开始下小雨,怀瑜简直欲哭无泪,心里正想着希望下一会儿就停,风立马凌厉了起来,吹得两边的树木杂草“哗哗”作响,空气渐渐潮湿,怀瑜紧紧的握住手里的盲杖,泥地开始滑了起来,盲杖驻在地上滑不溜秋的,她更加小心的一点点向前试探,不行!必须立马找个庇护所!

难受的是此时她看不见,即便把眼睛上的药布取下来,她也睁不开眼睛,看不见,连路都找不到,更何况找个躲雨的地方,雨越下越大,一滴一滴的砸在脸上、身上,脚也一步一步的深深的陷在泥坑里,每次都要花好大的力气才能拔出来,怀瑜越走越委屈,凭啥呀,为啥从21世纪来这里会受那么重的伤,连眼睛都看不见了,要不是因为眼睛受伤了,她也不至于到今天的地步。

“轰隆隆~”天上连着几声雷响,雨下得更大了,砸在地上,仿佛连续不断的鼓声。

怀瑜一惊,手上的盲杖一时没拿稳,黄泥路滑,她猛地向前扑倒,嘴里习惯性的蹦出一句:“卧槽!”,正巧扑在了前方的泥坑里,一时,身上、脸上、嘴里尽是黄水污泥。怀瑜心态猛地一下跌入谷底,她狠狠地用手撑起半个身子,悲极反怒,趴在泥地里仰起头指着天刚想开启国骂,就有一个人轻飘飘的把她从泥坑里抱起。

“阿籍!快走!”噼里啪啦的雨声里传来了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叫的好像是抱起怀瑜的那个少年。

那少年应了一声,抱起怀瑜就快跑过去。

怀瑜被这么一抱,心里的气瞬间被憋下去了,只剩下委屈,也不管救自己的是谁,就紧紧的抓住抱着自己的少年的衣襟,仿佛抓着一根救命稻草。雨还是从天上往下砸,她把脸埋在少年的胸前,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那少年翻身上马,把怀瑜放在前面,跟着中年人一起往前方赶。

风急雨骤,夜路难行,马儿也放慢了速度,荒郊野外,大约赶了半个时辰,三人终于在一块麦田旁边找到了一处矮棚。那少年翻身下马,立马把怀瑜抱了进去。二人看到矮棚旁边有一小堆柴火,又掏出身上的火折子,打了半天才打起一点火星。

怀瑜冷得浑身发抖,抱着膝盖坐在一旁,雨水湿答答的从她的头发上淌下来。感觉等了许久,那少年终于把火生了起来。

少年伸手替怀瑜解下她眼上湿淋淋的药布,温和的说:“姑娘不必惊慌,我等不是恶人,火已经升起来了。”声音出奇的好听,疾缓有序,儒雅有礼。

怀瑜仍然冷得打颤,一个劲的往火边靠,不过她听那少年,声如珠玉,温闻尔雅又清朗,绝非等闲之辈,她定了定神,感激的道:“谢……谢你们救……救了我。”

“举手之劳,姑娘身上可有伤势?”少年温声问道。

怀瑜此刻身上冷得厉害,一直泡在雨水里的脚、对着冷风的脸已经冻得发麻,哪里还顾得上这一夜有没有弄伤,但如今外面风雨交加,这里也只有一个小棚子,她懒得多事,故而回道:“没……没有。”

中年人问道:“风雨这么大,姑娘为何独自一人身在山野之中?”

怀瑜又冷又头疼,怎么所有人一认识就问来历,萧家的事儿还是不要说了,万一人心难测,又生祸端。于是怀瑜把对吕雉刘邦的借口重新说了一遍。

话音刚落,少年便微微颤抖的说道:“姑娘是下相人?”

中年人,也不禁动容,嘴里直喃喃道:“下相……下相……”

怀瑜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妙,完了,碰上两个“老乡”,万一他们问起来,自己可就两眼一抹黑了。正想着,怀瑜突然身上发冷,止不住的打了几个喷嚏,太冷了太冷了,估摸着又感冒了。

“姑娘,我等也要去,我看姑娘孤身一人多有不便,不若与我等一道同行?”中年人伤感了一会儿,回过神来道。三人同行,便于隐匿他二人行踪。

大雨砸在草棚上,淅淅沥沥的又从草棚边缘淌下来,怀瑜微微转身,朝着外边,轻轻抓了一把衣袖,拧出了一小把水,那少年看着皱眉,道:“姑娘把外衣脱下来吧。”

“啊?”怀瑜一时没反应过来,又道:“哦。”后一边慢吞吞的脱下湿淋淋的外套一边回中年人道:“好,不过我眼睛不便,还要多加麻烦二位。”她本来是不想轻易和任何人接触的,人心难测,她初到大秦,又暂时瞎了眼睛,谁都不相信,但是听这二人的声音,便觉其为人磊落,坦坦荡荡,又觉得那少年温润如玉,光明灿烂,心中起了亲近之意,就答应了下来。

“不知姑娘姓什么?”中年人又问道。

“我没有姓,你就叫我怀瑜吧。”既然决定一块走了,怀瑜也不想隐瞒,回答得干脆。

“怀瑾握瑜兮,心若芷萱。”少年人喃喃道,语气悲慨,声若泣血,令人与其同悲。

怀瑜听得难受,这少年听起来与她同岁,但却实在是一个襟怀坦白的热血男儿,外面风雨大作,头顶“砰砰”声不断,但她却感觉莫名的安心。

须臾,少年抬起头来仔细的看了看怀瑜,只见眼前的女子双眼紧闭,黑发如墨,火光闪烁,映得她满脸通红,虽然她身材高大,但浑身狼狈,显得她柔筋脆骨,楚楚可怜。少年在心中轻叹一声,脱下衣服,放在火边烘烤。

大雨随着黎明渐渐退去,怀瑜又是一夜未眠,等少年醒来时,他震惊的看着怀瑜,道:“怀瑜姑娘,你一夜未眠?”

怀瑜动了动筋骨,淡淡的回道:“对啊,怎么了。”身上粘腻,她已经难受得懒得说话了。

少年看了看叔父,把昨晚烘烤好的衣服叠好放在怀瑜旁边,道:“怀瑜姑娘,若不嫌弃,你换上我的衣服。”话毕,便与那中年人一起走远了几丈。

怀瑜又感动又纠结,可是动了动身体,感受了一下那种粘腻,加之晨风凉爽,她果断拿起衣服,这两个人不像流氓,应该也不会做小人的事儿。

她摸索着换好衣服,又等了大约一刻钟,那二人才回来。

少年人抱着一沓半干半湿的柴火,放在一旁,对怀瑜道:“怀瑜姑娘,我们要启辰了。”

怀瑜换好了衣服,心情愉悦,道:“你能牵一下我吗?我找不到我的盲杖了。”

那少年愕然,忽然想起,好像被自己昨晚烧了……

一行三人赶了大半天的路,大约在未时中赶到了蕲县。三人本来打算在蕲县稍作休整即走,没想到不过一个时辰,蕲县便关了城。那中年人只好随处找了一处院子,租了下来。

那中年人又四处打听,原来是蕲县进了韩国逆贼,一时抓捕不到,只能先关了城门,不准进不准出。

那二人正悔恨不应该进蕲县而绕道走,怀瑜倒是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用她骑,到这大半日的颠簸实在是让她受不了。然而,原以为这事儿不过一两日的事儿,未料想,这一关,就是一旬。

怀瑜的眼睛早就已经没了药,幸而那少年略通医术,为她把了脉,看了看眼睛,又去郊外采了几味药。只是这一看,怀瑜才知道,原来她这眼睛已经不是一般的损害,几近乎瞎了。刚知道的时候,怀瑜心若死灰,就算重活了一次,可是眼睛没了,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了,也看不到项羽哥哥了,还不如直接让她死了算了!

不知是那少年医术高,还是她命不该绝,不过八九日,她便能摘下药布了。

这日下午,阳光不大,斜斜的从天上射下来,虽然已到初秋,但轻轻的风吹得院里树叶微微作响,好听又舒服。怀瑜坐在院里的木墩上,那少年半蹲着,一圈一圈的给她解下药布。

怀瑜迫不及待的想睁开眼睛,可是经过了这么多天的黑暗,这么快接触光,使得她的眼睛还未睁开,就被刺得生疼。

“慢慢来。”那少年的声音像风,吹得她很舒服。

怀瑜深呼吸了一口气,小心又激动的慢慢睁开眼睛,先是一片白光,然后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须臾,眼睛渐渐适应了,那人影也清晰了起来。

只见那少年背着光,微微笑着看着怀瑜,那身姿萧萧如松下风,高而引徐,一笑,便如朗月入怀,令人为之倾倒。尤其是那一双如太阳一般燃烧的眼睛,笑时,如春风化雨,让人沐浴其中而不知。一怒,便如一支箭,精准而又快速的扎进人的心里,让人拜服。

“你是……”怀瑜内心震撼,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是又怕自己猜错了,空欢喜一场,她压住内心的喜悦,慎之又慎的缓慢的说出口:“你是项籍,楚国武安君项燕之后。”

那少年的笑一下子就僵在脸上,眼神立马冷了下来。

怀瑜一看少年的反应,心中再也疑虑,是啊,怎么会有错呢,在她心里,项羽就是这样的,积石如玉,列翠如松,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他是世上最耀眼的男子,他是火,是光,是这虚空中唯一的救赎!

“姑娘认识我?”项籍的语气还是没有变,但是脸上再无笑意。

怀瑜知道,他不是问认识项籍,而是项燕的孙子。怀瑜站起来,心中的喜悦再也压抑不住,她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项燕,我只是认识你。”

项籍皱了皱眉,虽然不全懂怀瑜的意思,但他暂且放下心中的戒心,沉声道:“怀瑜姑娘,我与叔父逃离咸阳前往下相,乃是想回我的故乡。姑娘既然同为楚人,还请姑娘念在同乡之谊,不要声张。”始皇帝一统六国后,把六国贵族都迁移到咸阳居住,统一看管。

“你叫我怀瑜。”怀瑜并不答项籍的话,笑眼盈盈道。

项籍微微一怔,耳鬓间现了红,恍若玉山倾倒,继而轻声道:“怀瑜姑娘。”

“是怀瑜。”怀瑜不折不挠的纠正。

“怀瑜。”项籍更尴尬了,自小的教养不允许他轻易的直接唤女子的名字。

“嗯!”怀瑜用力的应了一声,内心的喜悦无以复加,真是幸运,她刚睁开眼睛,还没有见过这灰暗的世界,就见到了她的光,于是,只一眼,她便认出了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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