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1 / 1)


心情一好,怀瑜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前些日子她遇难又寄人篱下,一直郁郁寡欢,每日都抱着腿蹲在院子里发呆。现在眼睛好了,又找到了项羽,不免活泼了些。于是每日不是缠着项籍教她习字,便是自己出去乱溜达。项籍叔父俩一心恨不得飞去下相,她倒在此乐在其中。

这日,怀瑜正拿着棍子,一一把在外面见到的字在小院地上描出来。小篆虽然和现代汉字有点相似,但毕竟不是同一种字,她毕竟是一个大学生,来了大秦可不能做一个睁眼瞎。正蹲在地上描得用心,头顶上便传来了项籍的声音。

“这些字,你可识得?”项籍微笑道。

“不全认得。”怀瑜丢下棍子,站起身来,有些羞涩的笑了笑,“先记着,等我记好了我打算一并问你。”

项籍闻言,蹲下身,耐心的一个一个字的指着,道:“论、夕、食……”

待指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怀瑜立马笑眯眯的说:“这个我知道,‘羽’。”

项籍好奇,问道:“这个字如何认识?”

怀瑜想了想,道:“我喜欢个字,‘羽’即为无拘无束、一展宏图之意,男儿当如此。”

项籍低着头看着那个字,须臾,他轻声喃喃道:“无拘无束、一展宏图。”

怀瑜看着项籍的神情,顿时想起来,他国破家亡,又被监禁了几年,自己实在不该在这会儿和他提这个。怀瑜顿时心疼了起来,她也蹲了下来,抬眼看着项籍,轻声安慰道:“阿籍,你是不鸣的大鹏,但是,大鹏总要飞天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项籍闻言,定定的看着怀瑜,道:“你如此看我?”

“当然啊!”怀瑜坚定的点头,“以后,苟富贵,勿相忘!”

项籍一下子没憋住笑,道:“‘苟富贵勿相忘’,这话怎么说?”

怀瑜一下子懵了,这还能怎么说?陈胜说这话的时候他身边也没人这么问他啊。她想了想,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又道:“就是同生死、共富贵!”

项籍的笑意渐渐敛了下去,眼神既认真又深沉,怀瑜被他瞧得有点莫名其妙,正想开口问他,项籍便道:“怀瑜,这话,不要轻易和他人说。”

怀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眉头皱的有些深,她明白项籍的话,也有点伤心,可是,好像也没什么错,毕竟,只是她一个人单方面的喜欢了一个历史人物七年,而项羽哥哥,从来都不知道她是谁。

如此又是几日,怀瑜终于下定决心,有些事儿,必须要说了。这日夕食,项籍的叔父项梁在分给怀瑜一个饼后,怀瑜踌躇着,终于决定好好和他们谈一谈。

项梁见怀瑜拿着饼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问道:“小瑜有事?”

怀瑜抱着项梁给她的饼,实际上项梁叔侄二人从咸阳匆忙出逃,并未带多少钱,如今始皇帝统一钱币,以往六国的钱早就不能用了。三人又在蕲县耽搁了很久,钱估计早就不够用了,看叔侄二人一直吃麦饼就知道了,但即便这样,也没少过怀瑜的吃食。怀瑜本来无需进食,但是心中又有一点戒心,同时也害怕对方把她当妖怪,于是便一直没说。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怀瑜心里那仅存的一点戒心也没有了,便斟酌着道:“叔父,阿籍,其实,我不用吃饭。”

二人一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诧异。

“其实。”怀瑜纠结万分,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组织了会儿语言,项梁项籍也并未催她,静静的等她开口,“算了,我实话说了吧。其实我刚死了一次!醒来后,手上就有了这个镯子。”怀瑜伸出手。

项籍也顾不上礼仪了,低头看去,只见怀瑜白皙瘦削的手腕上,带着一只翠绿的玉镯。这只玉镯他早就见过,第一次见时,便诧异于它的质感浓厚,声音清脆如泉水叮咚,一看便知不是俗物。幸而怀瑜一身谦和气质,一举一动也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儿,有这种珍贵的东西也不足为奇。

“之后我就发现,我既不能睡觉,也无需进食了。”怀瑜接着道,至于她来自2000多年后的事情,她决定还是等以后再说,“你们不会觉得我是妖怪吧?”

项梁刚警戒起来的心立马松了下来,眼前这个女娃娃心思澄澈,虽然比阿籍大两岁,但行为处事仿佛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再者这世上也不乏能人异士,何必大惊小怪。

项梁调笑道:“那小瑜这些日子可白吃了我不少麦饼,早知如此我能省下多少粮食。”

怀瑜小脸一红,立马争辩道:“没有……我没有!我都存起来了,还能吃!连阿籍悄悄分给我的我也没吃!”

项梁震惊道:“阿籍可从来没把他的麦饼给我,这个侄子真是白养了!”

项籍一听项梁的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不过看怀瑜瘦削又可怜,于是多加照应了点儿,并无其他意思,他解释道:“叔父,我是看怀瑜体量瘦小……”

“你胡说!”说她别的行,说她瘦小可就犯她忌讳了,“我一米七五呢!你才比我高多少。”

确实,项籍的身材已经足够高大了,他才16,还未到加冠之年,便已经有七尺六(约180),也比怀瑜高不了多少。

项籍被这一打断,更是有口难言,怀瑜心思古怪,总不知她心里想些什么,就好似今天,他明明是为她的声誉着想,她的心思却总能在旁的上。

又干等了几日,听说逆贼抓到了,不日蕲县就可以出去了,于是怀瑜项籍二人去集市上囤干粮,以备来日出行。怀瑜虽说来大秦已经有些日子了,眼睛也好了几日了,但对大秦的风物人情还是颇有兴致,这里的破旧但也真实,不是她在电视里能看到的,对着一切的一切,她都抱着莫大的新奇。

不过,虽说是集市,但是大秦既无酒店饭馆,小街上也没有几种吃食,见得最多的不过是项籍这几日吃的麦饼,偶尔也能见到几个卖鱼的,但是实在说不上什么热闹繁华。

怀瑜对秦半两的价值也不太懂,看见项籍用一枚半两钱换了一堆麦饼,不禁震惊得睁大了眼睛,道:“能换这么多!”

项籍把麦饼装起来,道:“想必怀瑜从前从未离开父母兄弟,也不知米粮何价。”

怀瑜却并不想对项籍说谎,她摇了摇头道:“你错了,我从小就不在阿父阿母身边,也不是什么家里受宠的人。”只不过她生在二十一世纪,先秦时期的典籍都被您老烧了,对大秦的风物人情自然也所知不多。

二人刚买好东西,一辆马车便疾驰而来,项籍连忙把怀瑜拉近了点儿,马车从怀瑜面前飞奔而过,尘土飞扬,怀瑜被呛得咳了几声,断断续续的道:“这……这谁啊这么……狂!”

项籍看着远去的马车,道:“县主。”

怀瑜正想问你怎么知道,前面的马车便停了下来,她好奇,却又不敢自己一个人去凑热闹,于是看了看项籍。

项籍看着怀瑜闪着光芒的眼睛,一脸以为前面有好事的神情,便决定带着这个比他还大的“小”姑娘去看看这世间的险恶。

马车前面,几个小混混似的人按压着一个男人,那男人扎着右髻,穿着短裳,像庄户人家,但腰间配着剑,又不像一般人。

“明明是你们撞倒了我的草人摊子,何故拿我!”那人虽被人按着,却并不低头,眼睛狠狠地盯着那县主,质问道。

县主身着长袍,袖间纹着回纹,站在辕座上,气定神闲的道:“明明是你的摊子撞倒了我的马,怎么不能拿你?”

“胡言乱语!”那人道,他望了望周围看过来的几个黔首,“集中不得驰行,我的摊子怎么能撞到你的马车!”

“呦!”旁边的一个小混混一把夺下那人的剑,阴阳怪气的说:“韩‘大夫’还知道法度呢!”

“把剑还给我!”那人一见自己的剑被抢,不由得生出几分蛮力,竟差点挣脱开来。

那抢下剑的混混看了一眼县主,见县主脸色如常,便大胆起来,既而不怀好意的张开腿,道:“你从这儿钻过来,我就还给你!”

项籍见此,不禁大怒,正想出手,怀瑜却突然紧紧的抓住他的手,他想用力甩脱,又怕伤了怀瑜,一时两难,挣脱不得。

怀瑜在看到一半时,心中对这人的身份大致就有了猜想,至此,她便确定了,胯下之辱么,况且这里离淮阴又近,这人是韩信无疑了。她突然想到,无论是刘邦、陈胜、韩信还是项羽,都是楚人,籍贯都差不多在一地,发生的事儿也都在一起,难怪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么多能搞事儿的人,不是他们亡秦才怪。(韩信是不是楚人说法不一,刘邦祖上在《汉书》中记载为魏国人,但楚魏相邻,刘邦本人是楚人与否也众说纷纭。此处暂定为楚人。不过二人都生在楚地,长在了楚国的风俗里,其祖上是何国人已经无所谓了。)她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不出手,毕竟,人生的路上没有哪一步是没有必要的,竟然韩信的胯下之辱这么出名,那么纵观韩信整个成长历程,未必不是好事。况且这韩信看起来和项羽差不多大,却已经梳着发髻,一看就是天天盼着长大的叛逆少年,那么,该受的屈辱,就让他自己受着吧。

韩信咬着牙,满眼的恨意,但是那把剑是他的祖父韩令尹的剑,是他落魄家族唯一的一点骄傲,他不能不拿回来,然而,当真要受此屈辱吗?大丈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当真要为了这把剑丢掉自己的傲气吗?

他又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人,或惋惜或嘲笑,无一人出手相救,无不是对他的轻贱,他心中恨意愈加,难道真的要让这些人笑话他这个英杰之后连祖宗的佩剑都守不住吗?

“你觉得,他会不会?”

项籍心中正不解,又挣脱不得,一时心中不免有了怒意,正欲出声制止,耳边就传来怀瑜的声音。

“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寄一身于一物,如此狭隘!”项籍认真的说。

“可是我看他满眼恨意与执着,我觉得他会。”怀瑜话音刚落,韩信便低下头,慢慢的朝那人爬去。

韩信爬过去后,那人轻佻的把剑往地上一扔,四周尽是嘲笑声,那县主也不再追究,上车扬长而去。须臾,人群尽丧,只留韩信抱着剑,呆呆的箕坐在地上。

其实从心底里说,怀瑜并不喜欢韩信,并非因为他打败了项羽,而是韩信这个人的傲气和天才,韩信这个人,就好像传说中的学神,他做数学题从来不用列过程,看一眼就知道正确答案。他从来不用一步一个脚印开始走,他一上来就是万军之帅,而且,由于他的傲气,他还不允许你质疑他。不过话说项羽其实也差不多……不过项羽的天才,更多的体现在各个方面,而不止打仗。像韩信这样的人,也有很大的缺陷,往往过于傲气和天才的人,总是对世界充满了冷漠、不屑和恨意。因为太过于聪明,所以他们往往轻视他人,他们知道这个世界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牺牲什么,无论是物还是人,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下决定,但是当他们怀才不遇的时候,他们就会恨,恨上天不公,恨世道晦暗。

然而,即便不喜欢,怀瑜还是很乐意看一个天才成就的,毕竟她总不能把世上的能人都杀了,那项籍等到天下就太容易了。等人都散了之后,怀瑜拉着项籍上前,对韩信道:“你没事吧?”

项籍不禁无语,你眼睁睁的看着人家受辱还问人家有没有事,你说呢?

果然,韩信冷冷的看了怀瑜一眼,嘲讽道:“姑娘没看见?”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看不起你吗?”怀瑜问道。

韩信冷哼一声,道:“如今我落魄,他们自然轻贱我。”

怀瑜摇了摇头,指了指项籍,问道:“我不怕告诉你,这人也和你一样,但是你会轻贱他吗?”

韩信早就看见了他二人,那少年身材魁梧,气质沉稳,风华内敛,一看就知道不是凡人。

怀瑜接着道:“人贵在自立,而后自强,我问你,你现在能自己吃饱饭吗?”

韩信一时沉默,片刻后,又道:“大丈夫当行大事,岂能在饭食上尽力。”

怀瑜一时无语,她叹了口气,又道:“那你不吃饭,你等得到做大事的时候吗?”

话毕,怀瑜也知道无法三言两语说动韩信,于是找项籍要了几个钱,又拿了一半的饼,一并给韩信,道:“我们暂且也很拮据,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韩信接过钱粮,道:“你帮了我,可需要我帮你什么?”

“什么都不要。”怀瑜摇了摇头,道:“不过,如果你以后遇到一个名字里有籍命里有水的人,如果有一天他败在你手下,我希望你能救他一命。”

项籍一听此言,不禁转头不解的看了怀瑜一眼。

怀瑜并未再多说,拉起项籍就走,准备回去收拾收拾然后去下相,走了不多时,项籍突然停下来,怀瑜回头,不解的看着他,项籍却并不看她,眼睛盯着二人的手,怀瑜立马意识到了,手仿佛被烫了一下立马放开了项籍,她不好意思的说:“忘了忘了……对了!刚刚我把钱和饼给他……”

“无碍”项籍没等她说完,就开口打消了怀瑜的紧张,其实,他并未看出那少年有什么过人之处,而且,他后面那一跪,也让他对此人充满了不屑,保不住祖宗佩剑,是无能;为了一把剑受胯下之辱,是迂腐;无病无灾,却不能自立,是无智。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救助的!只不过,今日怀瑜的一番话,不禁让他对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姑娘有了另一番认识,而她最后一番话,却隐隐令他不安。但无论如何,既然怀瑜做了,便一定有她的理由,他又不是那吝啬的人。

二人回到小院里,项梁正焦急,原来项梁见二人迟迟不归,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又不便贸然出去打听,便只能在这里干等。项籍把今天的事儿给项梁说了一遍,项梁不仅斥责道:“你我尚且朝不保夕,你还想出手犯事儿,幸而有小瑜在,不然还不知要惹出什么祸端!”

怀瑜心虚的往项籍身后一躲,她还真不是因为不想惹事儿拉住项籍的。

城门甫一开,项梁就接到了消息,他的弟弟项鹄在彭城集了一群人,准备反秦。消息一到,项籍就知道了。

“叔父!”项籍一握拳头,一双重瞳仿佛要喷出火来,“既然季父已经集结了一批人马,我们为何不去相助!”

项梁当然也想复国,大秦刚定天下,民心尚不稳定,正是起事的好时机。然而秦国兵强将猛,尤其是蒙恬、王离等人皆是干城之将,始皇帝宏才大略,非等闲之辈,他又正值盛年,此时起事,他必然挥兵南下,直道、驰道遍布中原,不过一旬便能从咸阳直达彭城。项籍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满心都是对秦国的仇恨,此时自然是恨不得立马去彭城参战。幸好项梁素来沉着,他细细一想,便知此刻绝不是出兵的好时机。于是他苦口婆心的劝导项籍,对其晓以利弊。

项籍毕竟是少年,年少气盛,自然不会被项梁轻易的说服。当夜,他便收拾着,准备赶往彭城。

“你可以带上我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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